幾隻膽大的黑尾鷗在上空盤旋;潮濕的海風挾裹著灰藍的海浪,狂喊呼嘯, 激起千層浪濤。巨浪一層層、一波波地撞擊著岸邊的峭壁懸崖, 衝刷著海灘上的碎石沙礫, 仿佛千帆爭流, 萬船競渡。
胤礽站在小船艇上, 囑咐負責拍攝的幾個侍衛, “待會兒你們拍到孤跳水的畫麵後, 就立即上岸歇息。”
“如果有誰想要下水一遊, 都到海浴場的地方下水, 這片海域風大浪大, 海底還有暗流、礁石, 十分危險,小船不能久呆。”
侍衛們都有些懵, 知道太子殿下本事的侍衛首領反應過來,“太子殿下, 奴才一個小時後來接您?”
“嗯,去吧。”說著話, 他就從小船上猛地一個起跳,撲通一聲落到了海裡。
侍衛們毫無準備之下, 就看到太子殿下一個彈跳, 好像一條躍起的魚回歸大海一樣, 輕快、敏捷。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轉眼間人就那麼悄然無聲、水波不驚的入了水,被滾滾波濤淹沒。
侍衛首領立刻看向攝像機鏡頭, 還好,雖然拍的是側麵,好歹拍到了。一個浪潮打過來,差點兒把小船打翻,他也沒空和猶猶豫豫的侍衛們解釋,立刻發動小船艇上岸。再待下去,他們這些人都是太子殿下的累贅。
胤礽在海裡遊了一會兒,就把嘟嘟寶貝喚了出來,“嘟嘟,有沒有感覺這個地方有些熟悉?”
“哇,是哦,主人,好像是小人魚玩樂的小水場。”嘟嘟寶貝把注意力從小話本轉移過來,發現這片海域的奇特後,立刻興奮的大喊大叫,瘋狂的搖擺著自己的小尾巴,好懷念那些小水場嗷。
胤礽也是感歎,怪不得原本曆史上的後人對這裡的地質環境大加研究。
這片海域不光是有豐富多樣的海洋生態係統,還集中了海岸生態係統、海灣生態係統、海島生態係統。如此獨特罕見的地理區位,又受到不同性質水團的影響,三色海水循環往複,自然是海洋生物最為豐富的海域之一。
風大浪急,漲潮與退潮之間,破壞性的波浪不斷的衝擊海岸,在海崖底部形成水平向以及隧道狀的海蝕洞穴或者地麵吹穴,大大小小的海蝕柱林立在海中,再加上錯綜複雜的海溝、海坑,多種因素混合一起,在這個複雜的海域裡形成小範圍的浪湧,也就是人們說的暗流。
暗流,回旋成團、奧妙無窮,對陸地霸主之一的人類來說可謂是尤其危險、堪稱九死一生的地方。普通人在不注意的時候遇到暗流,一下子就會被帶到深海裡邊去,怎麼遊都遊不出那個水圈兒,僅僅幾秒的時間,就會被浪湧或者漩渦拽往更深的地方。
如何從暗流裡麵逃生,不光是鍛煉人的頑強意誌,也一樣激發人魚寶寶的求生本能。
他想起那些人魚長輩們專門開辟出來,給人魚寶寶們尤其是混血人魚寶寶們練習膽量和水感的小水場,想起兒時的自己穿梭在各個暗流漩渦裡麵的情景,立即狠狠的閉了閉眼,把自己從過去的回憶裡麵拉出來。
昨天玩了一天,今兒都起晚的阿哥們,正在分發他們昨天買回來的眾多禮物。聽說太子二哥去了成山頭玩水,一個個都心動不已,可是他們也明白,就自己這個水平,到了成山頭的地界兒那就是送菜。
康熙皇帝聽到侍衛們的回報,點了點頭就沒在關注。按照兒子的一身功力,成山頭的暗流當是難不住他。
暢快的揮動手腳,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儘興探險的太子殿下,自覺還沒有玩夠,就聽到三聲汽笛響,迅速的遊到海麵探出頭來,果然看到來接他的小船艇在靠近。
轉頭看看周圍這片讓他遊個三天三夜也不會厭倦的海域,再看看不斷靠近的小船,想到剛剛那隻在穴洞裡耍無賴的鮑魚寶寶,太子殿下隻有羨慕歎氣的份兒。
鮑魚可以因為被他驚到,麻溜的伸出粗大的肉足吸附在岩石上,任憑狂風巨浪襲擊都不能撼動它絲毫。自己卻是不能這般任性。
收起戀戀不舍的心緒,神情恢複慣常的平靜,麻溜的跳上小船回飛龍號沐浴準備午休才是正理。
太子妃知道他又下海,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浴桶等著。可是儘管她有心理準備,看到他渾身臟兮兮的小模樣還是忍不住又氣又笑,一邊給他洗頭發一邊叨叨他。
“你看你這滿頭滿臉的水草、青苔,海浴場那麼大的地方,折騰不下你?偏偏要跑到成山頭的海蝕洞探險?”
胤礽此時此刻滿頭滿臉的都是泡沫,眼睛和嘴巴都閉的緊緊的,壓根兒就沒法說話。阿茹娜也沒指望他能說什麼,自顧自的說給他聽。
“剛剛阿哥們都在討論威海真好,海在城中,城在山中,城裡花滿街、樹成蔭,街道上寧靜、整潔,請問太子殿下,你對此有沒有一絲自豪感?”她聽到阿哥們說威海多好多好,老百姓對他多麼愛戴尊敬,心裡頭美滋滋的,特彆自豪。
“他們昨兒買了好多禮物,剛剛都在各個船艙的送,其中有些吃食,我已經吩咐膳房給加熱加工一下,我們晚膳的時候嘗嘗。他們聽說你早上帶我去看成山頭的日出,都嚷著下午一起去看夕陽,還有“世外桃源”的劉公島,海驢島的海鳥。”
“如果我們和阿哥們一起去,那就把皇上也叫上,一家人都去瞅瞅“世外桃源”。”雖然她很想和他單獨呆呆,但是他肯定是不會丟下那些小阿哥。既然如此,還不如把大家夥兒都帶上。
胤礽聽著自家太子妃絮絮叨叨的,洗了幾桶水之後,終於感覺自己身上乾淨、舒坦,穿上了褻衣褻褲,鑽進小被窩。
伸手把太子妃摟在懷裡,身心完全放鬆的愜意讓他眼裡泛起一絲笑影兒,想到她剛剛說的事兒,隨即逐一回道:“有一絲兒。既然弟弟們要求,那我們一起看夕陽和海鳥。皇阿瑪今兒應該有空,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如果有興致,也一起來。”
他今早上是考慮弟弟們昨天都累了,估計爬不起來,才沒有提。如果明兒天好,就讓宮人把他們都叫起來看日出。
阿茹娜趴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語氣裡的高興,也笑的開懷,“嗯,都聽你的。”胤礽瞅著她含情帶笑的眉眼,卻是收斂了笑意,語氣認真誠懇對她說道:“太子妃,明天孤陪皇阿瑪巡視海防和當地駐軍,明天晚上或者後天飛龍號就啟航離開威海港。”
“嗯。”
“自打我們從天津港上船以來,孤一直顧著自己的事兒,沒有陪你下船到城市街道逛一逛。此次南巡的路線上,如果太子妃有哪個特彆想要去看看的城市,或者想要的地方特產,提前和孤說,孤一定儘力達成太子妃所願。”
阿茹娜聽到這裡,表情有些愣愣的,抬起頭來看向他,察覺到他眼裡的歉意後更是無奈。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十年了,這個呆子,總是這般一本正經的說著世上最暖人心的話語,每每都戳中她心裡最軟的那個地方,他自己卻全然無知無覺。
“你這個呆子,…”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隻吐出來了這五個字。
太子妃心裡頭酥酥麻麻的軟的好像一汪輕柔的海水,腦袋抵在他肩膀上,眼裡晶瑩閃耀,笑容卻是格外的甜蜜動人。想到四阿哥告訴她,威海知州家的小公子偷摸著問他們,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沒有侍妾的事兒,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太子殿下?”
胤礽正在納悶自家太子妃突然的情緒波動,聽到她好似有疑問,立刻回答,“太子妃有問題儘管問。”
“你讓我問,我問了你不許生氣?”
“···問問看?”胤礽剛想說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問,可是他聽著她這個語氣,好像不是在問南巡的路線,哪個地方有什麼特產的事兒,又有些猶豫。當然,事實證明,他的直覺還是非常準。
就聽太子妃語氣裡帶著一絲氣惱,好像故意和他擰巴一樣,委屈巴巴的問道:“上輩子-是不是-也沒有侍妾之類?”
···太子殿下無言,這個聊天話題,是怎麼突然引到他的上輩子?而且,太子妃的委屈從何而來?瞅著太子妃眼巴巴要求答應的樣子,稍作遲疑,他還是很誠實的回答,“是。”
“你這個呆子,…”這次罵他呆子卻不是剛剛的綿言細語,而是夾雜著憤怒和心疼。
她不懂他怎麼會有這般讓人驚心的想法兒,認為結為伴侶的兩人就應該付出彼此的忠誠、付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哪怕上輩子不被理解、不被接受,這輩子做過的最大反抗,也隻是不想娶妻,不想娶她。
阿茹娜想到他曾經因為上輩子的事兒,擔心自己不能做個好伴侶次次拒絕她,就心氣兒難平。再想到他還屢次說過,讓她謹慎做決定的話,就更是心火升騰。氣他上輩子那個隻給他冷漠無視的大家庭、小家庭氣憤難平,更氣他的呆氣。
胤礽不知道自家太子妃怎麼又突然生氣起來,還是真的生氣那種,胸脯猛烈的起伏,呼吸沉重,眼裡兩簇小火苗劈裡啪啦燃燒,火星四濺。
“太子妃?”
太子妃發現他皺起的小眉頭,還有眼裡的疑惑不解,臉色和緩了一瞬,不過她再想到這個呆子兩輩子都是寧可人負他,他也不負人的做法,轉眼又氣的眼睛通紅。
“我問你,你是不是現在還打算著,在我們圓房之前,再讓我選擇一次?如果我說不,你是不是就會安排我自由的離開?或者光明正大的合離?”
雖然國家儲君合離自古未有,可是他做的哪件事兒是自古就有的?他都敢和皇上說要立皇太女,更何況隻是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