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有“金英翠萼帶春寒, 黃色花中有幾般”的二月迎春花小茶杯, 就和它的花神楊貴妃娘娘一樣精彩絕倫、明媚雍容, 看著它就想到馬崽坡之變的康熙皇帝, 忍不住感歎出聲, “亢家的祖先, 都是尚禮義的大家之人。”
“子孫後人空有經商才華,沒有學到一點兒先人們為人處世的精髓。家業傳承這個事兒, 不光對於商家,對各行各業的頂尖人家都是個大難題。”
胤礽對於自家皇阿瑪的感慨不置可否, 端起麵前熱乎乎的奶=子茶喝了幾口, 對所謂的家業傳承稍作思考, 覺得,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才是天下大道。如果永遠讓某些人家掌控世界,強者愈強、弱者愈弱,才是大有問題。
“家業傳承確實是有利於社會穩定,但兒臣認為, 風水輪流轉才是正理。如果目前處於社會底層的民眾一直沒有機會出頭,那就到了需要改天換地的時候了, 王侯將相哪有天生?更何況是一直生在一家?”
聽到他如此理性的言論, 康熙皇帝更是想歎氣。號稱“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的魏晉時期,那些傳承千年的大世家,上握皇權, 下控民心,各種傳承的法子精妙完備,不也是泯滅在奔湧不息的曆史洪流中?
“道理是這樣講,可是人性就是如此,做父母對兒女永遠都是一片癡心難改。你這都要做阿瑪了,還是幾個孩子的阿瑪,當可以體會你皇阿瑪的一番苦心。”
“兒臣體會。”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因為太子妃和孩子們的殫心竭慮,太子殿下也忍不住感歎。可是,雖然他也希望他的孩子永遠衣食無憂、健康安樂,卻也深深的明白,這隻是他的一個希望,隻是他努力的方向。
“世事太過公平,萬事不由人心。世人流傳什麼龍生龍鳳生鳳的血統傳承言論,不過是以前的當權派為了家業世襲搞出來的歪理邪說罷了。因為他們心虛擔憂,因為他們比誰都明白,老子英雄兒窩囊的悲哀。”
反應過來後他這句話的意思的康熙皇帝瞪著眼睛,“啪”的一聲拍在他的小腦門上,“皇阿瑪非常相信,朕的嫡孫孫們都是不輸於你的英雄好漢。”
感覺自己實話實說還挨了這一下的太子殿下很無辜,卻又忍不住糾正他的“嫡孫孫們”的說法,“雖然會有意外,但是兒臣和孫老禦醫的診脈結果差不多,最多兩個男娃娃。兒臣有預感,肯定有女娃娃。”
所以,您不要老想著四個嫡孫孫“們”。
“兩個也是嫡孫孫們。”端起來他的迎春花小倒鐘,小品了一口香煞人的碧螺春,他又接著說道:“你不就是怕我們因為偏愛男娃娃,讓女娃娃受委屈嗎?”
太子殿下非常誠實的點頭,四個孩子一塊兒出生,如果因為大人的偏心眼,世俗的男女之彆導致他們哪一個受了不公正的小委屈,他豈不是要心疼壞了?
瞥了一眼呆兒子的傻阿瑪模樣,康熙皇帝忍不住要笑話他,“瞅瞅你那個小氣樣兒?皇阿瑪反而要擔心,家裡人因為對小阿哥太過要求嚴厲,對小格格寵愛放縱。”
被說“小氣”的太子殿下,非常不同意自家皇阿瑪的說法,就見他眼神兒認真,語氣也特彆認真的反駁道:“小娃娃對大人的心思態度有著非常敏銳的直覺反應。他們可以感知到親近的人對他們的態度是重視還是不重視。”
“因為不重視而溺愛,和因為太過重視而嚴厲,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雖然不會說話,不知道怎麼表達,卻不是沒有感覺。這也是有些小寶寶會莫名哭鬨的原因之一。如果大人對於他們的哭鬨不重視,那他們就不會再哭鬨,然後就會在大人的忽視中形成心理問題。”
太子妃的上輩子就是這樣。
還沒出生時,因為國家內憂外患,元皇後孕期身體不適、精神焦慮,她就沒有一般的孩子健康;兒時因為“康熙皇帝”的忙碌,導致她就一直跟著隻會奉承她的嬤嬤宮女太監長大,沒有來自親人的真心關愛,所有的小缺點也沒有人及時的給予糾正。
進學後一味的讀書習武,一味的壓抑小孩子的活潑本性,遇到煩心事兒沒有得到及時的排解疏導;長大後心理素質低,叛逆偏激孤僻等等,很正常。曆史上的幾個太子,好像都是這樣,比如長孫皇後去世後的李承乾太子。
目瞪口呆的聽完了,還沒做阿瑪的呆兒子的這番“育兒經”,自覺已經是二十多個孩子的阿瑪,還是一個非常成功的皇阿瑪的康熙皇帝,無力的捏了捏眉心,對於寶貝兒子要求一視同仁的奇特觀點更是無力。
他想說“就是要在孩子們還小的時候教會他們,彼此身份的區彆。”卻又瞬間想到太子妃的叮囑和孫之鼎在他逼問下的說明,怕多說引起兒子更多的憂慮不安,當下就改了口。
“行,到時候皇阿瑪一樣疼他們,一樣的嚴加管教。”隻要太子妃和孩子們都平平安安的,毓慶宮的小家庭一直和和美美的,他這個皇阿瑪,怎麼都行。
太子殿下聽到皇阿瑪滿口答應下來,眉眼舒展,一雙桃花眼彎成了兩道月牙兒,滿是真誠的說道:“謝皇阿瑪體貼,皇阿瑪英明神武。”
被拍“龍屁”的康熙皇帝誌滿意得的端起他心愛的小茶杯,閉著眼睛繼續品他心愛的碧螺春。太子殿下心裡頭高興,臉皮還特彆厚,他把自己手裡的這杯奶=子茶喝完後,又開始提另外一個要求。
“這次培養銀行方麵的管理人才和專業人才,兒臣想把四弟帶著。皇阿瑪以為如何?”
強行忍住自己,沒有讓嘴裡的茶水噴出來。康熙皇帝輕輕的把茶杯放回小幾上,看著他的眼神兒特彆複雜,千言萬語無法言說的複雜。
那個讓娘娘們出銀子跟去南巡的小四,因為跟著他們去了一趟嶺南雲貴等地,回來後可謂是變本加厲的小氣,尤其是這兩年太子不在京,大阿哥在外打仗,教導小阿哥們的事兒就落在三阿哥和四阿哥的身上,然後,他就徹底放飛自我,鬨出來的各種趣事兒,每每想起來就讓他覺得牙花子疼。
胤礽瞅著皇阿瑪的表現,大致明白原因。四弟,確實是向著原本曆史上那個崇尚節儉、嚴猛行政的大改革家大步邁進。
“兒臣知道,四弟愛憎分明、愛較真兒,不符合世人眼裡的中庸標準。兒臣不怕他雷厲風行的興利除弊,兒臣隻擔心,護不住他。”
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
就好像自家皇阿瑪一力擔起“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事兒,獨立麵對被剝奪特殊利益的天下士紳的滔天怒火,不顧他最在意的仁愛名聲,大力打擊那些堅持“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耍弄筆杆子倒行逆施的天下文人一樣。
皇阿瑪把他護在身後,他也想把四弟護在身後,不想讓四弟將來和原本曆史上的“雍正皇帝”一樣,一心要國家昌盛民安樂,最後卻因為天下文人的口誅筆伐,擔了一身罵名。
康熙皇帝呆愣片刻,在心裡歎了口氣。好吧,你們兄弟情深,你們開心就好。
“決定了?”
聽到這句問話,太子殿下收斂臉上的神色,小表情特彆嚴肅的回答,“回皇阿瑪,差不多可以定下來。按照兒臣的預計,現在開始悉心教導,過個十來年,四弟將會是負責大清銀行最合適的人選。”
“宋朝的紙幣管理是比較成功的,因為他們一直堅持“少則重,多則輕”的謹慎原則。兒臣也認為紙幣發行代表著大清國朝廷的信用,必須慎之又慎。”
“大清銀行作為唯一的貨幣發行機構,監管協調其他銀行,參與朝廷的財政收支核算等等,實在是責任重大。它和其他的銀行一起,將會成為大清國經濟的“血脈”,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麵麵。所以它的負責人人選,也是重中之重。”
聽他說起紙幣代表的朝廷信用,康熙皇帝真是感慨萬千,“朕算是明白了為何明朝皇帝明知道紙幣的好處,卻都拒絕紙幣,一力實施保守的農耕經濟的原因;也明白了宋朝孝宗皇帝因為軍費緊張被迫刊發“會子”,說的那句“幾乎十年睡不著”的意思。”
去年紙幣剛剛發行的時候,他可不就是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時刻擔心朝廷刊發的紙幣貶值造成社會動蕩,老百姓對朝廷失望,大清國的一片大好形勢榱崩棟折,父子倆多年的拚搏努力付諸一旦。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沒日沒夜提心吊膽的滋味,心裡頭還是滿滿的一把辛酸淚。
太子殿下對於“幾乎十年睡不著”也是深有同感,那段時間,他雖然遠在邊境,卻也是時刻把神經繃得緊緊的。紙幣的法償能力怎麼製定?怎麼保證它永遠流通起來不變成一張廢紙?怎麼使百姓手中的紙幣永遠保持它的“黃金價值”?
如何做到“適當的”控製它的發行數量?萬一紙幣貶值的情況發生,朝廷該怎麼實行紙幣回籠政策?···所有因為發行紙幣會引起的可能性,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都無時無刻不在他腦袋裡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