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來有疑問。”
少年麵若冠玉,眉眼彎彎。作為魔族,他既無犄角也無長尾。除了一雙全然烏黑的眼仁異於常人,這位新生不久的魔看起來就是一位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你殺了師傅……”
“她分明視你如親子,為什麼殺她?!”
文天祜用分不清是因五行逆亂、還是因牙咬切齒的憤怒帶來的顫音高聲道。
用力擦去止不住湧流的鮮血,文天祜將沾著腥熱鮮血的指尖揣入懷中,顫巍著指尖畫符於生死鈴。
然而少年聞言隻是居高臨下地望向她,眼神平靜得宛如失去活水的死海。
——為什麼?
隻需兩個字,便能瞬間擊垮文天祜所有的考量與退路。
魔微笑道。
“好奇。”
無甚緣由,隻是好奇。
他說出二字的下一瞬,穀中回蕩多了一種聲音,不是簌簌落下的風雪,也不是殺氣激蕩的鏘鳴聲,而是沉悶的古鐘轟鳴。
——文天祜在以身飼鈴。
接踵而至的,又是兩聲轟鳴。
文天祜七竅流血。
距離她最近的雪峰轟然一聲,無儘的積雪在魂火與鈴聲的對衝中融化、湮滅。
三聲鈴響之後,魔的麵頰蒼白如雪,鬢邊斷發垂落,暗紅的血霧不斷自傷口中溢出。
他原本一身皎白幾乎要融入皚皚雪山之中,在文天祜以身飼鈴的獻祭攻擊中,逐漸半身染血半身破碎。
雖五感儘失、與天地相隔,但文天祜的神魂未息。
感應到屬於魔族的魂火尚未熄滅,她在心中默念道:
還不夠。
冷銀色的生死鈴在燃血之術的光芒中驟漲,逐漸化為雙掌大的金鈴,被文天祜緊攥於心口處。
——三震一搖鈴,五步一年輪。
一步上卦離為火,二步下卦坎為水,三步火向上炎、水往下潤,四步六爻不正、陰差陽錯。
直至第五步。
文天祜邁下最後一步時,已然哀毀骨立。
然隨著她軀殼的倒地,積雪亦隨之崩塌,炸裂的聲響如同引燃的炮竹,連帶著深處的雪山接連爆破。
這次連岸蔓延的火變成了血。
分不清是誰的血。
暗紅至深的血霧,交雜著人族鮮紅昳麗的血,混沌得就像獨自開到荼靡的白色茶花,在沾染了泥土和鮮血後,絕望地凋零。
浮生隻合鈴前老,雪掩北越道。
——夢境在此戛然而止。
垂死夢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文天祜喘著粗氣猛咳半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竟是核舟分配給醫家的房廂。
胸腔仍在隱隱發痛,文天祜摸了摸被冷汗浸濕的鬢角,隻能在長椅上匍匐。
絞痛令她顧不得其他,隻有一個念頭:
——痛,太痛了。
無論是被魔族的魂火焚燒至死,還是以身飼鈴燃血至死,那樣的痛都實在是刻骨銘心,已然鐫入她的神魂深處的記憶。
自幼時初次見血色、聞血氣暈厥,文天祜如今的夢境愈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