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孟今陽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模樣,許老爺子絲毫沒放在眼裡,朝自己帶來的律師遞了個眼神。
律師是個中年男人,在明城也頗有聲名,戴著無框眼鏡,看著經驗老道,十分有能力。
許季沒什麼錢,就算是借,能借多少呢,請的律師這麼年輕,隻怕跟他差遠了。
他絲毫沒把孟今陽放在眼裡,直接跟許季談。
律師看著許季,“小姑娘,撤訴吧,對你沒好處。”
許季掀了掀眼皮,臉色冰寒。
律師微微一笑。
“第一,半年前那晚你爸喝了酒,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隻是跟你媽發生了口角,最後酒勁上頭,跟你媽動了手,根本沒想打死你媽,那是個意外。
警察提供的血液報告裡,有酒精成分,所有證據都表明是過失殺人,虐待罪成立,不是故意殺人罪,你再起訴,同樣的證據,法官不可能給出不同的判決結果,隻會維持原判,你浪費的是大家的時間。”
“第二,你以為他對你動手,被警察帶走你就達到目的了嗎?他來之前喝了酒,有些衝動,何況你昨晚推了你爸,他腦袋都撞傷了,都沒怎麼你,這一旦成了證據,小姑娘,你覺得對你有利嗎?”
“第三,他是你親生父親,他還要供養你讀書,你吃他的喝他的,不能這麼沒良心,你跟你爸爸鬨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你爸爸就你一個女兒,他的財產以後都是你的,你和他鬨翻了,你一毛錢也得不到,以後的學費也沒人會管你。”
“第四,你爸爸今天打了你,我明白,你心裡有氣,我和你爺爺奶奶商量了,你如今也滿18歲了,他們願意往你名下過一套房子,你以後就住在那裡,好好學習,沒人會打擾你,他們還會一次性給你一筆足夠你上到大學畢業的費用,不會讓你爸爸再打擾到你的學業。”
“第五,小姑娘,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你爸不可能坐牢,彆費功夫了,你們是親生父女,不是仇人,撤訴吧,對大家都好,你還能得到一套房子和一筆錢。”
律師睨了眼孟今陽,笑笑,“我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律師,是什麼水平,你還小,當心被有些心懷不軌的人騙錢。”
孟今陽隻是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
陸七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
季老爺子看著許季,“阿季,快去撤訴,一家人鬨成這樣多難看!”
季老太太也開口,“你看你爺爺奶奶對你多好,處處為你考慮,你還拗個什麼勁兒呢?”
許老太太道:“阿季,聽奶奶的話,彆跟你爸慪氣,他已經知道錯了。”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
許老爺子沒說話,一雙眼落在許季身上。
孟今陽也在看許季,“撤訴嗎?”
許季看一圈在場的人,緩緩搖頭,“不撤。”
聞言,一群人頓時全都變了臉色。
“阿季你……”
孟今陽嗯了聲,然後看向對方律師。
“第一,新證據,法庭上見。”
“第二,既然許康平先生如今仍然在酗酒,你如何確定他不是自己摔傷,而是我當事人推的?你也說他喝了酒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嗎。”
律師皺眉,盯著孟今陽。
“第三,我想以我當事人的成績,甚至不需要參加高考,可以直接保送京大,學費全免,還會有獎金,不需要許家供讀。”
“第四,即便是維持原判,許康平先生在學校大鬨,在公共場所對我當事人拳打腳踢,把我當事人傷成這樣,足夠立即執行刑罰了。”
“第五,是維持原判,或是重新判決,庭審自然見分曉。”
“最後,我當事人需要休息,請你們離開。”孟今陽邏輯嚴謹,言語精煉,語速不緊不慢,甚至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但每一個字都讓人啞口無言。
對方的律師甚至感覺到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朝他壓了過來。
一定是他的錯覺。
察覺到被一個資曆比自己年輕的女人壓了氣勢,他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許老爺子臉色緊繃,看著許季,“我最後問你一次,你非要起訴你爸爸嗎?”
許季目光直直迎上去,每個字都仿佛淬了寒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許老爺子指指她,“好,好,我們許家真是出息了,出了這麼一個狠心的。”
他說完,轉身怒氣衝衝離開病房。
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律師臨走之前,看了眼孟今陽,“所以你們是打算以故意殺人罪再次起訴我當事人是嗎?”
孟今陽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律師身上自帶的侵略感。
她語氣又輕又溫和,“是的。”
律師意味深長的笑出一聲,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隨即收回目光離開。
等人走了,許季仰頭看著孟今陽,有些不安,“學姐……”
孟今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彆擔心。
……
出了校醫院。
許老爺子轉向律師,“胡律師,我不希望這次再出什麼意外。”
胡律師道:“您放心,如果她是打算用許季被打的事情做文章,要求提前執行許先生的判決,我還沒有這麼大的把握。”
許老爺子一愣,“什麼意思?”
“他們要起訴許先生故意殺人罪。”胡律師扶了下眼鏡,笑道:“您放心,這官司他們輸定了,許先生會沒事的。”
許老爺子見他這麼胸有成竹,稍微放下心,“多謝。”
……
許季照常上課,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周考總分照舊甩第二近三十分。
京大派了人過來,想提前錄取許季,被許季拒絕。
孟今陽聽到這個事情,更加確定,許季有自己的計劃,她在等這次的庭審結果。
薑慎遠也來了明城,跟孟今陽一起整理三天後的庭審證據和資料。
兩人這幾天就住在顧芒在璽宮的房子裡,陸承洲那房子對麵。
薑慎遠在明城有自己的住所,但孟今陽不會去,他索性也留在這邊,反正有兩個房間。
晚上。
孟今陽整理完部分資料,跟顧芒打了個電話。
她站在落地窗前,握著一杯溫水,“她叫許季,跟你有點像。”
“是嗎?”那邊,顧芒坐在床邊,正在擦頭發,陸承洲走進臥室,到她身邊,接過她手裡的毛巾。
顧芒便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勾起唇角,不經意間露出了點兒狠,“氰化鉀,要是我,可不會讓他這麼容易死。”
孟今陽歎了口氣。
許季親眼看著自己母親死在自己麵前……
她說:“等許季到了京大,我介紹你跟她認識。”
顧芒知道,孟今陽是喜歡這個孩子,想讓她幫忙照顧下。
這話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孟今陽要走了。
顧芒出聲問:“決定了?”
孟今陽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霓虹夜色。
好幾秒過去,電話裡都沒有聲音。
顧芒也沒說話,半晌後,她聽到電話裡傳來輕輕的一聲“嗯”。
“行。”顧芒對她的決定都支持,想了想,“庭審我過去看看,見見她。”
孟今陽道:“好。”
掛斷電話一轉身,就看見薑慎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洗完澡出來了。
男人懶散的靠著沙發背,長腿曲著,半濕的細碎黑發落在鋒銳的眉骨,看見她轉過來,笑了笑。
孟今陽手指控製不住的蜷縮了下。
他穿著寬鬆的冷灰色家居服,長袖長褲,白色毛巾搭在脖子上。
沒有西裝革履時的嚴肅冷漠,既隨性,又能無形之間拉近兩人的距離,不會顯得唐突。
孟今陽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一麵,看愣了幾秒。
薑慎遠站直了,朝她走過去,嗓音低啞有磁性,“顧芒?”
孟今陽回神,無意識的抬起手把頭發勾到耳後,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點頭,“嗯。”
薑慎遠對她一直很小心謹慎,怕讓她不適,所以就站在她的安全距離之外,兩人隔了近一米。
他看一眼她手中已經見底的水杯,“喝水嗎?我給你倒。”
孟今陽握著水杯的手指緊了緊,搖頭,“不用了。”
大概兩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獨處一室,氣氛越來越安靜,似乎有什麼變得不太一樣了。
薑慎遠注視著她的臉,指尖緊張的摩挲。
他抿抿唇,有什麼衝動迫使著他開口說些什麼,最終,他提著一口氣,“今陽,我……”
“薑大哥。”孟今陽忽然打斷他,“我想起來還有個資料沒有打印,我去打印下,你先休息吧。”
她說完,便從薑慎遠身側快步離開。
薑慎遠手微抬了抬,卻沒敢拉住她,他側身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垂下眼,泄了氣。
……
三天後,周五。
庭審時間下午兩點。
顧芒和陸承洲提前打了招呼,下了飛機會直接來了法院。
孟今陽一群人就在門口等著。
等看見顧芒他們,付校長驚得腿都軟了,張開嘴,一句無聲的“臥槽”……
顧芒,陸承洲,秦放,雲陵……這群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佬全來了……
騰蛇和應龍還帶著陸繼來和陸繼行。
兩兄弟都是一身黑,戴著兒童的黑色口罩,鴨舌帽反著戴,露出稚嫩漂亮的眉眼。
眼神冷。
又冷又酷,拽的不行。
賀一渡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林霜。
賀家現在有個禁忌,那就是禁陸家兩個小太子。
如果很不幸,必須要見麵,賀一渡一般都是一直抱著賀清月不鬆手。
就因為這兩個小魔頭,在賀清月三歲生日的時候,生日禮物是一把用蕾絲纏繞著的粉色衝鋒槍……
從此以後賀一渡就把這兩個列為危險分子。
一行人顏值都極高,氣場強大,走過來仿佛一道風景線。
付校長原本以為薑慎遠跑過來插手這個案子已經夠讓他震驚的了。
沒想到庭審當天,陣容更逆天……
他不認識林霜雲陵和騰蛇應龍他們,但是他好歹見過市麵,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幾位都不會普通。
況且能和顧芒陸承洲在一起的,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
付校長突然覺得就算許康平判了死刑,死之前能見到這麼多大佬,應該是死刑犯的最高豪華待遇了,他該死而無憾了……
確實是最高待遇,獨一份。
總長老,冷璿,還有徐瀛那時候都沒這個福利……
顧芒看見吳洛和付校長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無語。
這幫人聽到她和陸承洲要來明城旁聽一個庭審,就全跟了過來湊熱鬨。
孟今陽也有些驚,“你們……”
顧芒胳膊搭著孟今陽的肩膀,稍微低著頭,懶懶出聲,“彆理這群傻逼,閒的。”
騰蛇抱起胳膊,“五妹,你當我們聾的?”
顧芒理直氣壯的掀了掀眼皮。
騰蛇立馬慫,“是是是,我聾,我叫應聾。”
應龍聽懂了,立馬踹過去一腳,“我聾你媽!”
騰蛇嗖的閃開。
付校長:“……”
大佬說話也這麼幼稚的嗎?
吳洛已經許久沒見顧芒,十分激動,“顧小姐。”
顧芒頷首,然後有些規矩的站好,偏過臉跟付校長禮貌問候,“校長。”
付校長覺得顧芒對他其實真的很尊敬了,他心臟狂跳。
怎麼也沒想到許季這案子能讓這些個大佬親自過來一趟。
孟今陽握著許季的手把她帶到顧芒跟前,“許季,這是你顧芒學姐。”
顧芒的資料就在明城中學的名人牆上。
許季第一次見到顧芒真人。
她戴著黑色口罩,黑色鴨舌帽在陸承洲手裡勾著。
眼尾上挑,眼皮一撩,透出幾分冷狠,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冷的生人勿近。
但是莫名的,給人一種無比心安的感覺。
好像隻要有她在,什麼事情都能解決。
許季一直都非常崇拜顧芒,崇拜她的強大,她的無所不能,能保護好所有人,能做到那麼多事。
不像她,連自己媽媽都保護不了。
她看著顧芒,禮貌又鄭重,“顧學姐。”
顧芒拉下來口罩,兜在下巴,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著許季。
正常人遇到這樣的庭審,哪怕之前恨不得自己父親去死,真到了最後關頭,站在法院門口,也會開始猶豫不決。
瞻前顧後是人的本能,話說得再漂亮,真到行動的時候,有幾個能下得了狠心的呢。
何況這是許季的親生父親。
或者說親生父親可笑,但血緣關係確實是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了的事實。
許季不一樣,她始終很冷靜,她目標明確,就是眼底有些不安。
因為隻要庭審結果沒出來,誰也不知道許康平會被判處怎樣的刑法。
她要的是判處死刑。
是一命抵一命。
但是太困難了。
顧芒拍了拍她的肩膀,聲線偏寡淡,“相信你孟學姐。”
許季抬眸,對上顧芒漆黑若幽潭的眼睛,對方朝她點了下頭。
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嗯,我相信孟學姐。”
她是不敢相信法律……
一審的結果讓她覺得人命一文不值。
殺人不需要付出代價。
陸承洲聽陸七說了,想招許季進紅蠍,就提前看了她的資料,就這份遇事冷靜,目標明確的強大心態,倒是非常適合紅蠍。
其他人也打量著許季。
還有一直站在一旁的謝航。
賀一渡跟林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一抹欣賞,確實是個好苗子。
秦放雲陵幾人亦是。
互相打了招呼,吳洛道:“我們先進去吧。”
一群人點點頭,轉身就要往法院大樓裡麵走。
這時候,一大群人從法院大門走進來。
許家兩個老人和季家兩個老人,身後還跟著兩家的一堆親戚,都是許季的舅舅姨媽姑姑叔叔那些。
家族看著聽龐大。
許家雖不是豪門望族,但家底也足夠富裕,都是一身奢侈品。
手裡一個包都是十幾萬。
一群人也在打量孟今陽和顧芒他們。
除了付校長,幾乎都十分的年輕,穿的衣服也都簡單普通,瞧不出牌子。
一雙雙目光變得輕蔑,似乎在嘲弄許季找來的都是什麼烏合之眾。
許老爺子經過許季麵前的時候,停了下來,偏過臉,蒼老的目光落在許季身上,“阿季,爺爺再問你最後一遍,你肯不肯撤訴?”
許季麵色冰冷,隻吐出四個字,“殺人償命。”
“他是你親生父親!你非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許老爺子聲音渾厚,已經稍稍動了怒火。
“十幾年花錢養了個小畜生。”一個中年婦女尖細的聲音響起,“你爸就是養條狗也知道感恩了,你竟然聯合外人對付你爸,許季,你還有人性嗎?”
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臉色也有些譏諷,他笑了笑,“阿季,你說你浪費什麼時間呢?你表妹說,她之前就看見過你查過胡律師的資料,你應該很清楚胡律師的本事,怎麼,你還指望一個剛通過司法考試的底層律師幫你贏這場官司?”
他說著,不屑的瞥了眼孟今陽。
這麼年輕,打過官司沒,上過法庭沒?
胡律師也微微一笑,高高在上的,“小姑娘,你爺爺已經給你開出了很優渥的條件,再考慮考慮吧,彆到最後什麼也沒撈著。”
顧芒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著,透出幾分邪氣。
她捏著兜在下巴的口罩拉到鼻梁,胳膊搭在孟今陽肩膀上,轉身往法院大樓裡麵走。
其他人也沒再和許家和季家這幫人廢話,跟著孟今陽和顧芒上了台階。
許老爺子眯著眼,望著許季的背影,吐出一口氣,隨即跟胡律師交換了個眼神。
胡律師點頭,“您放心,這官司我們贏定了。”
……
開庭之前。
孟今陽出去了一趟。
等她回來,許季轉過頭去,目光落在孟今陽身上,她一愣。
孟今陽換上了律師袍,正朝這邊來,她嘴裡咬著黑色皮筋,在紮頭發。
許季看到,她把平時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五官的厚重劉海全部紮了起來,綁了個利落的高馬尾,那張漂亮又過分年輕的臉露出來。
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再抬頭時,她身上溫柔親和的氣場儘數褪去,變得冷漠淩厲。
截然相反的兩種氣場,在孟今陽身上展現的淋漓儘致。
平時的孟今陽是低調的,內斂的,甚至往人群裡一站,很難注意到她。
可到了法庭上,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唯一沒變的是。
孟今陽的眼睛始終很黑很黑,仿佛任何光都會被吞噬,黑漆漆的顏色,像是染了墨,深沉又暗淡。
她的眼裡沒有一絲光。
孟今陽走到旁聽席最後一排角落,顧芒陸承洲還有陸七他們坐在那兒。
許季看見孟今陽在和顧芒說話的時候,眼睛很亮,仿佛有一束照進她的眼中,沒有被吞噬,反而強勢的驅散了所有黑色,光芒大盛。
……
庭審很快開始。
胡律師這邊還是延續一審時的證據,在他口中的許康平,是個非常稱職的父親,對誰都很好。
旁聽席那邊還站起來幾個平時和許康平喝酒的朋友。
他們說許康平為人大方,和善,脾氣好,從來都沒見過他發火。
胡律師先極力證明許康平是被逼無奈才動手,是許季的母親有錯在先,臟水先潑上去,把許康平打造成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正麵形象。
許季麵無表情,就那麼漠然的看著庭審,完全沒有一審時聽到他們汙蔑自己母親出軌的憤怒失控。
謝航看著許季身側緊握的拳頭,用力到發白的骨節,皺了皺眉。
緊接著,胡律師死死抓住許康平醉酒這一點,稱他是怒火攻心,隻是衝動之下動了手,打了許季母親,卻沒想到把人打死。
胡律師還向許季遊說,希望她能原諒許康平。
許康平當眾朝著許季的方向跪下。
全場嘩然。
許康平痛哭流涕,“阿季,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爸爸,但是爸爸還是想給你說聲對不起。”
許季麵色始終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就那麼冷漠看著許康平演戲。
孟今陽隻是低頭看著卷宗,一個字都沒說。
一審時法庭上的雞飛狗跳和二審時的安靜肅穆截然相反。
以至於法官都扶了扶眼睛,有些愕然。
胡律師擺出所有證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條條法律羅列的十分清晰,有理有據,甚至連出發點都是為了許季這個女兒的未來。
懇求法官酌情處理。
他足足說了半個小時,中途都沒被打斷。
“法官大人,我的陳述完畢。”
說完後,眼神瞥了眼對麵的孟今陽,眼裡閃過一抹不屑。
這還是他第一次把所有證據羅列完,對方律師都沒說一個字的。
以往對方律師都會打斷。
看來是啞口無言了。
胡律師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下麵旁聽席的許家和季家的人,都在看孟今陽,搖了搖頭。
剛才罵許季的中年婦女小聲譏諷道:“那小律師不會被嚇傻了吧,怎麼一句話都不說?長的挺漂亮,業務能力也太差了,這是拿許季這案子練手呢吧。”
話音剛落,孟今陽終於站了起來,她把手底下一直壓著的證據呈給法官。
法官見孟今陽不先陳述證據,反而直接把所有資料直接交給了他,微微一愣。
孟今陽目光掃了圈現場的眾人,出聲:“法官您好,各位好,我是慎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孟今陽。”
胡律師原本正得意,忽然聽到孟今陽的自我介紹,大驚失色,如遭雷劈。
孟今陽的名字在整個律界都是響當當的,隻是以他的咖位根本沒機會見到。
許季一個學生,怎麼可能請得到孟今陽這樣的級彆?
會不會是重名?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盯著孟今陽,又問一遍:“你是哪個律師事務所的?”
孟今陽十分禮貌的回答:“京城慎遠律師事務所。”
胡律師腦子裡“轟”的一聲。
這怎麼可能?
他身旁的助理連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壓到最低,“胡律!”
胡律師回神。
許家和季家的人見狀,立馬拿著手機開始搜索孟今陽。
當他們看見孟今陽的資料時,嗤笑一聲。
這麼年輕就當上了教授,怎麼可能,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段上位的,肯定是繡花枕頭。
孟今陽看著法官,“受原告許季小姐特彆授權委托,將由本人擔任其訴訟代理人參與本案二審訴訟。對於被告律師提供的所有證據和觀點,我全部不認同。”
胡律師皺眉,全部不認同?
助理也愣了下,“老師您說的全部都是事實依據,這位孟律師想做什麼?”
胡律師看著孟今陽,注意力全部回到了案子上。
他沒忘孟今陽是以“故意殺人罪”起訴的。
這根本不可能定罪。
細數國內所有家暴案件,判死刑的寥寥無幾,而且都是情節惡劣到極點的案子。
許康平的案子,想判他死刑,根本不可能。
就是個虐待罪,二審百分之九十九會維持原判!
胡律師眯了眯眼睛,他這一次若是能贏了孟今陽,以後在律界的地位絕對水漲船高。
剛才還因為孟今陽的背景而震驚的他,眸底閃過一抹精光。
他朝許老爺子看了一眼,微微頷首,示意他放心。
孟今陽不緊不慢的陳述著:“剛才呈交上去的是季芝女士死亡鑒定報告以及這19年的住院信息和傷情報告,包括一些旁證,我將從以下四個觀點對被告律師的觀點進行反駁。”
“第一,季芝女士半年前的死亡鑒定報告中顯示,她內臟破裂,腹部嚴重積血,致死原因是,頭部多次遭到重擊,頭骨碎裂,嚴重顱腦損傷導致死亡,這樣的傷情,外力傷害已經達到非常嚴重的程度,我的受害人季芝女士遭受手段如此殘忍的傷害,致使死亡。根據刑法《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被告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使重傷死亡,此種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我不認同被告律師的虐待罪。”
話音剛落,胡律師立刻站起來打斷她,“我反對!我的當事人是因為對方出軌,憤怒之下想讓對方也痛苦,並不打算對其造成傷害或死亡!”
孟今陽沒有停止,而是在繼續:“第二,季芝女士結婚21年來,一共因為被家暴住院59次,因為頭部受過重創,導致記憶力嚴重受損,一隻耳朵也已經失聰,腳踝骨打了兩個鋼釘,是被被告推下樓梯腳踝骨折導致,如此頻繁幾乎恐怖的住院數字,這僅僅隻是想讓對方痛苦嗎?季芝女士並未出軌,隻是和同事在微信上聊了幾句工作,證據在病例下麵。”
法官翻看著厚厚一遝的住院病曆和聊天記錄,孟今陽準備做的極其充分,所有重要的地方已經用紅筆圈了出來。
被打進醫院59次,這數字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法官看向胡律師,“反對無效。”
胡律師麵色一沉,坐了回去,手扣緊了座椅。
心裡不好的預感襲來。
有了這些鐵證,想要爭取虐待罪,隻怕不可能了,隻能儘可能往故意傷害罪傷靠攏,從輕處罰。
旁聽席這邊,許季仍舊很平靜,平靜的看著法官,隻等待最後的判決。
謝航看了眼身旁的女生,也沒有一絲的情緒起伏。
後麵的顧芒等人看著兩個高中生。
賀一渡道:“挺穩。”
故意傷害罪基本沒什麼懸念,比虐待罪嚴重了幾倍,這官司到這裡已經贏了大半。
偏偏這個女高中生卻淡定的不行。
隻因為她的目的還沒達到。
林霜讚同的點點頭,“這女生叫什麼名字?我想帶她去影盟。”
秦放不乾,“這可是我家小七先看上的,排隊排隊!”
陸七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並不想被cue。
應龍:“打起來打起來。”
其他人:“……”
薑慎遠深深的注視著成長的如此出色的孟今陽,她在法學係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他用心血小心翼翼地養護著一盆花。
親眼看著她越來越優秀,越來越漂亮,可他卻連一個抬手地動作都怕嚇到她。
原告席,孟今陽仍在繼續,語氣清淡,娓娓道來,“第三,頭部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頭部遭到重創會致死這是常識,被告律師兩年前打過一場官司,這是他在法庭上的原話,我可以認為被告律師也認同這個觀點,被告律師庭審記錄資料在病例的下麵。被告在明知頭部重創會致死的此項常識情況下,依舊對受害人頭部殘忍的重創,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被告實施了故意殺人的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
故意殺人……
胡律師這次是真的急了,慌忙站起來,“我反對!原告律師提供的證據與本案無關。”
法官看向胡律師,“這麼說你否認頭部遭到重創可能會致死這個常識?”
“我……”胡律師啞口無言,他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他沒想到孟今陽會翻出他以前的庭審記錄,來堵他的嘴。
“第四,我這裡有份錄音,想請諸位一起聽。”孟今陽把優盤交給工作人員。
很快,法庭上傳出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
“小婊子,是不是以為我這次牢坐定了。”
“你媽那個賤人,一條賤命還想讓我坐牢,呸,死了才好。”
……
是許康平那天晚上的錄音,跟剛才當麵給許季跪下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什麼脾氣好,什麼人好的人設,這些說法全部被掀翻!
胡律師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無力的跌回椅子。
鐵證!全是鐵證!
有這條錄音,哪怕他想爭取從輕,也絕無可能了……
孟今陽看著法官:“綜上,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且手段極其殘忍,影響惡劣,我請求法官判處被告許康平死刑,立即執行。”
孟今陽證據充足,羅列清晰,邏輯縝密,言簡意深。
她的每一個論點都有強有力的證據支撐。
許康平聽到孟今陽的話,徹底瘋了,凶惡的看向許季,“臭婊子!你竟然敢給老子錄音!”
他站起來就要朝許季撲過去,被旁邊的警察製服。
旁聽席那邊許家和季家的人麵如死灰。
孟今陽不是什麼繡花枕頭,不過幾句話的陳述,就直接定死了許康平的罪。
時間甚至不超過十分鐘,就領著所有人了解了這場案件的所有細節。
這絕對是一場精妙絕倫的庭審。
許康平在法庭無視法官,企圖傷人,情節極其惡劣。
這場官司結束的異常快速。
法官宣布:“本席宣判,被告人許康平故意殺人罪名成立,情節惡劣,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謝航聽到這個消息,激動的轉向許季,“阿季!贏了!你贏了!”
許季呆坐著,什麼情緒都沒有,眼淚就那麼從眼眶裡滾出來,砸在手背上。
……
家暴在這幾年是熱點詞條,又是親生女兒起訴父親,爆點很多,二審開始時就上了熱搜。
對於許季的行為,微博評論毀譽參半。
有人覺得許季太狠了,連自己親生父親都狠得下心,有點白眼狼。
有人覺得許季乾的漂亮。
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比比皆是。
孟今陽讓許季不要看微博,牛鬼蛇神太多了。
許季不在乎,甚至還把每一條熱門評論一字不差的看完。
“學姐,你看這些人說我白眼狼,說我心狠,不是恰恰證明我成功了嗎,我幫我媽媽討回公道了,我能過上我媽媽想讓我過的生活,雖然以後隻有我一個人了,但我再也不用膽戰心驚了。”許季是笑著說的。
“是的,事情都有兩麵。”孟今陽溫柔的勾唇,問她:“大學想學哪個專業,考慮好了嗎?”
許季目標明確,幾乎沒有猶豫地說:“我想進顧學姐的中醫實驗班,想進醫學所。”
孟今陽點頭,拍拍她的肩膀,“你顧學姐的班不好考的,要加油。”
“嗯。”許季承諾道:“我會的。”
孟今陽在微博上發表了自己對於《家暴案》的看法。
【暴力就是暴力,不該被冠上“家暴”,不該關起門來處理……《反家暴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分析麵麵俱到的一篇文章,言辭犀利又精準,觀點鮮明,指出現在存在的問題。
這篇文章被律界各大佬轉發,得到一致好評。
孟今陽因為這件事上了熱搜,毫無意外的,她小時候的事情又被提及。
“看見孟今陽現在這麼優秀這麼好,真的要哭了……”
“感謝孟律師為家暴發聲。”
“孟律師好漂亮!看見薑律師在下麵了!我磕的cp終於合體了!”
“蹲一個婚訊!”
“說婚訊的有沒有考慮過薑律師的感受?小時候被那個過了,娶回去不得被人笑死!這種大佬隻能獨美。”
“讚同,彆嫁人了,雖然話難聽,但這是事實,讓薑律師娶一個經曆過那種事兒的,薑家這種名門望族會答應嗎?薑律師會願意嗎?”
“照顧隻是同情,不是愛情,有些孟今陽的粉絲夠了。”
“薑律是同情?他告訴你的?你趴他床底下聽的?”
“不期待兩人結婚,希望他們各自發光!”
幾乎隻要孟今陽出現在大眾視野裡,她的往事都會被提及。
同樣的,底下總有那麼幾條不堪入目的評論。
很快,有關孟今陽的相關熱搜話題全部被撤掉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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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我會儘可能的給今陽一個好的結局,法庭專業知識是谘詢過朋友的,但經由我手寫出來也許有bug,全文最心疼的就是今陽和顧晦,下章就結束,我再修一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