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勸說(下)(2 / 2)

楚明書一直沒開口,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話對楚芸沒啥影響,對他這三個孩子,他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可楚芸真出事了,他又不能在旁邊看著。

不過,他對外麵的事了解不多,想到既然認個錯便行,那就認個錯吧,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乾嘛非要認那個死理。

楚明秋沒有跑遠,就在門外逗著楚箐玩,楚誠誌則在百草園內一下一下的打著沙袋,穗兒和熊掌在旁邊邊摘菜邊看著他。

菜是今天剛買回來的,芹菜豆芽土豆,今天家裡人多,熊掌忙不過來,便讓她幫幫忙。熊掌最近挺忙,自從上次楚明秋吩咐後,熊掌每天在集市上便尋找那些偷偷進城賣米的小販,倒還真給他找到幾個,他把他們的米全買了,總共有幾十斤,他感到挺多,應該夠了。

可沒想到,楚明秋還不滿意,說是太少,讓他聯係鄉下的親戚,請他們在鄉下幫忙收購一些,同時讓他告訴小販,以後有米儘管往他這裡送,城裡交易不行便在城外交易,讓老王拉回來。

屋裡的話越來越溫和,楚芸的態度漸漸的也沒那麼強硬了,答應去勸說甘河。楚明書沒有留下吃午飯,說他還有個飯點,常欣嵐沒好氣的說他要帶楚寬遠去相親,倆人又差點在六爺麵前吵起來,到末了楚明書還是晃晃悠悠的走了。

楚寬元和夏燕吃過飯後帶著楚誠誌和楚箐去公園玩去了,楚芸要告辭,可楚明秋悄悄把她拉到一邊,從兜裡拿出個信封交給她。

楚芸打開卻是厚厚一疊錢,她納悶的看著楚明秋,楚明秋左右瞧瞧:“芸子,這些錢你先拿著,你彆拒絕,我知道你沒多少積蓄,大哥那人沒給你多少錢,再說,我估計,甘河就算認錯,這事也沒那麼簡單,你要做好心裡準備。”

楚芸並沒把楚明秋的話放在心上,不過錢還是收下了,楚芸其實並不窮,結婚就收了不少賀禮,可比起楚明秋來,她還是個窮人。

出了楚家,楚芸急忙到市場上買了些菜,在楚家時,她是大小姐,彆說洗衣做飯了,就是收拾屋子也很少自己動手,可結婚後,這些事多是甘河作,現在甘河被隔離審查,事情當然就隻能她自己作了。

最初,她吃飯都在外麵吃館子,可自從發行糧票後,她發現糧票用得很快,還沒到月底就沒了,隻好到黑市上去買糧,還差點被人民群眾抓住。吃過虧後,楚芸開始學會計劃過日子,也開始學會做飯,第一次做飯她忘記加水了,第一次炒菜忘記放鹽。

將菜摘出來,切下一小塊肉,翻開菜譜攤在灶台上,按著菜譜上的步驟,先給鍋裡倒上一小勺油,然後將肉過一下,再撈起來,就著那點油將菜倒進去,快速翻炒幾下,再把肉絲倒進去,一股香味從鍋裡升起。

將飯菜放在鋁鐵盒裡,外麵用熱騰騰的毛巾包好,再放進食盒裡,鎖上門,騎上自行車出門了。

出了胡同,公路寬敞起來,路上的車流量不多,楚芸擔心甘河,騎得很快,中午自己是在府上吃的,沒給他送飯,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吃的。

甘河的隔離審查在單位執行,隔離室設在樓下角落的小房間裡,房間不大,也就七八個平方,這原來是後勤科堆雜物的地方。

將自行車放好,楚芸提著食盒到門口,將手裡的食盒交給門口的看守,看守打開食盒看了一眼,便開門讓她進去。

聽到門響,甘河扭頭看了眼,見是楚芸,又轉過身去。楚芸打量了下房間,順手拿起屋角的掃帚,將仍在地上的幾堆紙團掃在簸箕裡,然後將小床上散亂的被子疊好。

房間裡的空氣不是很好,彌漫著厚厚的煙味,有些渾濁,光線比較暗,甘河的書桌便放在唯一的窗戶前,桌上也就擺著個墨水瓶子,一疊白紙,煙灰缸裡堆滿煙頭。楚芸將煙灰缸騰空,然後將窗戶推開,讓屋裡的煙氣散出去些,這一切楚芸已經作得很熟練。

從進屋到現在,倆人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甘河也沒動桌上的食盒。楚芸做完一切後,才坐到甘河身邊,將食盒打開,把裡麵的飯菜端出來。

“快吃吧,都要涼了。”

甘河還是沒動,楚芸將飯菜擺在他麵前,將筷子塞進他手裡:“快吃,彆涼了再吃。”

菜還微微溫著,甘河木然的刨了幾口飯,將筷子放下看著楚芸說:“芸子,我們離婚吧。”

楚芸不解的看著甘河,甘河的神情痛苦,嘴角還有幾粒飯粒,楚芸的疑惑漸漸散去,抬手給了甘河一耳光,然後又是一耳光。

“爺爺今天說了,楚家的女兒沒有離婚這檔子事,你要砍頭,我披麻戴孝給你收屍,你要充軍發配,我就得拎著包袱跟著,為你洗衣做飯,離婚,門都沒有。”

楚芸站起來,提起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甘河渾身震了震,他完全沒想到楚芸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這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姐,看上去那樣文弱嬌怯,經不起風霜的女人,居然有如此的膽量豪氣。

良久,甘河才慢慢的說:“爺爺還好嗎?”

“看上去氣色不錯,就是挺關心你,”楚芸捧著杯子說:“最近政協的人找他了,甘河,爺爺說低頭認個錯就行了,彆再那樣犟。”

楚芸邊說邊注意觀察甘河的神色,見甘河的神情平靜,才小心的接著說:“今天爺爺說了很多話,他的意思我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該屈的時候屈,該伸的時候伸,就像你的詩,有激情澎湃的豪邁,也有哀怨纏綿的低吟。

你曾經給我說,人生如詩,跌宕起伏,悲歡離合;甘河,現在是到了放下你的高傲的時候了,就算不為了我,也要為了爸媽,政協已經找我爺爺了,也可能去找你爸媽。他們年齡這樣大了,還要為你擔心。甘河,暫時放下你的高傲,先過了這關再說。”

甘河雙手插在亂蓬蓬餓頭發裡,這些天他已經身心疲憊。每天的活動範圍就在這個小房間裡,除了審查的上級和楚芸,他再沒有與彆人說過任何一句話,路上遇見的同事,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好像看見一個怪物。

狹小的房間,讓他想起了伏契克的長文:“……從門口到窗戶七步,從窗戶到門口七步,走過去是七步,走回來也是七步……”

“太陽啊!你這個圓圓的魔術師,如此慷慨地揮灑自己的光輝,你在人們的眼前創造了這麼多的奇跡。”

楚芸朝門口看了一眼低聲念誦:“陽光一定會普照,人們也一定會生活在它的光輝裡。”

甘河露出一絲微笑:“彆擔心,他是複員軍人,連字都認不了幾個,根本不知道伏契克是誰。”

楚芸這才稍稍放心,甘河長歎著站起來:“生活中沒有詩,猶如生命裡沒有陽光,我們的生命恐怕再也沒陽光了。”

甘河仰天長歎,楚芸心痛的抱住他,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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