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燒了好,這樣安心。”莊靜怡淡淡地說。李若涵微微搖頭:“這都是經過檢查的,能有什麼問題,你也太小心了。”
“小心無大錯,還是燒了好。”莊靜怡捧起水杯不冷不熱地說道,現在已經五月了,可北大荒的夜晚依舊有些寒冷。
“小莊,能不能勻我兩袋?”
莊靜怡扭頭看是小組裡年齡最大的右派,燕京外語大學的教授鄭蘭昕,鄭教授是教國文學的,今年已經五十一歲,她也是民盟燕京市委員,她的身體矮胖,本來身體就不好,繁重的勞動讓她更加虛弱。
她的家庭條件比較好,可不知為什麼,家裡寄來的東西卻很少,是小組裡除莊靜怡外最少的。
莊靜怡想了下打開箱子拿了兩袋交給她,鄭蘭昕連聲感謝,立刻用開水化開,小心翼翼地小口喝著,在這裡營養非常重要。
房間裡很安靜,平時大家都懶得說話,回來後便隨便洗洗便上床睡覺,隻有極少數人還保持著往常的生活習慣。比如林翎,每天飯後,她總要喝點茶,用她的話說,茶能消食。喝茶的時候,就著油燈看會書。
莊靜怡則喜歡到外麵散步,她從未做過農活,現在彈鋼琴的手拿起了鐮刀鋤頭,開始幾天最難,手很快便打起血泡,疼痛不已,血泡結疤後,才漸漸好起來。
嚴格地說她們這些右派的管理還比較鬆,畢竟名義上她們沒有被關押,甚至連勞教都不是,場方采取的是讓她們自我管理。
北大荒實行的是軍事編製和管理,師團連,沒有營級編製,成員是這些年的轉業官兵,有些是集體轉編製,成為農墾師;其次,是全國各地的支邊青年,這些支邊青年在建設邊疆的號召下,從全國各地來的北大荒;第三部分,便是全國各地的囚犯;第四部分才是他們這些右派。
以八零七農場而言,全團六個連,三個連是轉業戰士和支邊青年,被他們這些右派稱為左派連,一個連是勞改新生連,裡麵全是刑滿釋放犯;剩下兩個連就是右派連,一個男連,一個女連。
剛到北大荒時,管得很鬆,政委對她們態度很好,還稱呼她們同誌,分配的活也不多,儘量考慮她們的體力,那時候大家一門心思想著努力工作,儘快早摘帽,早回燕京。
可這種輕鬆的環境,隻維持了不過半年時間,團政委被調回師部,接受批判,批判他對右派的溫情主義,原團長升任政委,從八零九農場調來個新團長。這個領導班子上台後,右派們的日子便不好過了,工作量不但增加了一倍多,而且管理嚴格多了,從外麵調來了幾個支邊女青年,專門管理她們這些女右派。
這些女青年一到便要求對她們稱呼改為監管,莊靜怡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隊裡有人知道,她們不服氣地告訴女青年們,她們不是犯人。莊靜怡永遠忘不了,那個女連長的答複:
“不是犯人?不是犯人到這來做什麼?我告訴你們,你們到這裡是來接受改造的!你們必須老老實實改造!誰要是散布謠言,破壞改造,我就讓她嘗嘗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
她們很快便知道無產階級專政鐵拳的滋味了,秋收之後,各團領導到師部開會,政委團長黑著臉回來了,大冬天的晚上,將各連全部拉到團部開會,會場上樹著兩杆黑旗,政委和團長指著黑旗,告訴所有人,這是這次他們去師部開會拿回來的。
“媽拉巴子的!我告訴你們,彆人都是紅旗,唯獨我們是黑旗,為什麼呢?就因為我們落後了,我們的衛星沒有上天!彆人的畝產都是五萬八萬,我們呢?才幾百斤!丟人呀,丟人!我告訴你們,今年冬天的挖渠任務,哪個連完不成,連長指導員撤職!各排排長撤職!”
所有人被罵了半宿,才拖著疲倦的身體,走了十幾裡路回去,才剛剛眯一會,起床哨便響了,於是大家又連忙爬起來,穿上厚厚的衣服去挖乾渠。
這挖乾渠是每年初冬的主要工作,冬天,北大荒的沼澤的水全部結冰,於是這個時候便可以刨開凍土修乾渠,待春天解凍後,沼澤的水便排出去了,這沼澤便變成了良田。
這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便麻煩了。要挖開凍土層,就是個非常艱難的工作,往往一鎬頭敲下去,在地麵隻能留下一個白點,所以要抓住初冬那段時間,凍土層還不厚,還能挖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