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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姐,”方怡悄悄在莊靜怡耳邊說:“我擔心,要是他們不送她去醫院咋辦。”
莊靜怡倒吸口涼氣,方怡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這幾年她們聽得最多的便是,對階級敵人要毫不留情,要觸及靈魂,要脫胎換骨,北大荒的有些右派自稱賤民,根本沒人關心過他們的死活,否則隻要稍稍留心,有些人便不會死。
“那怎麼辦?”莊靜怡有些焦慮了,方怡在她耳邊悄聲說:“你有沒有朋友,我們把她送他家去。”
莊靜怡眼前一亮隨即有暗淡下去,她知道有個人肯定不會在意,隻要她開口,也肯定願意,可上他家去會不會影響他家呢?奶奶可也是摘帽右派。
“我覺著你還是給小秋打個電話,讓他作點準備,另外也給咱們帶點吃的,哦,對了,還有錢。”
莊靜怡已經無力罵她了,靠在床上什麼也不說,方怡埋著頭自顧自的說:“你身上還有錢嗎?我可沒有,回學校還不知借不借得到。”
方怡隻能向同學借錢,莊靜怡還好點,可以向單位借錢,不過這審批手續也夠嗆,不知要等多久。
“可……”莊靜怡還在猶豫,方怡感到有些疲憊,依舊趴在桌上:“在北大荒都敢給你寄東西,還怕什麼,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莊靜怡這下倒是醒悟過來,楚明秋這小子人小膽大,一向是不害怕這些的,在火車站還旁若無人的唱《水手》,絲毫不顧忌旁邊的公安。
“那行吧,我去給他家打個電話。”
莊靜怡掙紮起來,到了門口卻被小蘇攔住了,小蘇嚴肅的對她說:“你不能出去,不能隨便離開這裡,隻有等上級通知到了後才能離開。”
莊靜怡有氣無力的說:“你沒有這個權力,我們回來是有證明的,是完全合法的,送鄧軍過來是團部領導的指示,你沒有理由將我們禁閉在這裡。”
說完莊靜怡便搖搖晃晃的朝外走,小蘇有點著急了,伸手攔住她:“沒有領導的同意,你不能出去!回去!”
莊靜怡不理他,搖搖擺擺的過去了,小蘇有點緊張,誰都看得出來,這女人已經非常虛弱,隻需將手臂橫在那便能攔住,可他卻偏偏伸不出那支手,隻能任由莊靜怡從他身邊過去。
看看屋裡的倆人,又看看莊靜怡的背影,小蘇猶豫了,不知道該跟上去還是該留下來。莊靜怡也不管他,扶著牆慢慢從樓上下來,女生樓都有看門老太,這裡都有電話,還好她還記得楚家的電話號碼,更好的是,這個號碼沒變,當然,也不可能變,這個時代能裝電話的有幾人。
等莊靜怡打過電話,小蘇還在那糾結,他到樓梯口看了幾次,看到莊靜怡扶著扶手上來,他才輕輕舒口氣。
回到屋裡,方怡便耐不住了,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莊靜怡:“莊姐,還有吃的沒有。”
莊靜怡勉強笑了下,剛才給鄧軍喂食,隻是掰下一小塊,還剩下一點她收起來了,方怡是看見的,這無疑是向她要吃的。
這是在北大荒養成的習慣,食物不能一次吃光,留一點,關鍵時候可以救命,可要做到這點也不容易,食物本來就不多,本來就處於極度饑餓,還要留點下來,這實在太難了。
“拿去吧。”莊靜怡將那塊黑糊糊的東西遞給方怡,門口小蘇正注意著她們,一看那黑糊糊的東西,臉一下便別過去了,他是從農村出來的,可也從沒見過這樣的食物。
方怡接過來沒有就這樣便吃,也不是象剛才喂鄧軍那樣,將這東西磨成粉末,而是先倒了杯水,再將這東西放進去,讓它在水裡泡開膨脹。
捧著熱氣騰騰的杯子,方怡好像又精神點了:“電話打通了嗎?”
莊靜怡嗯了聲,方怡又問:“他來嗎?”
“是趙叔接的電話,他說小秋在學校考試,還沒回來,不過他說讓熟地叔過來,放心吧,今晚能吃上東西的。”莊靜怡不想說話,靠在床上簡單解釋了幾句。
方怡瞥了門口的一眼,小蘇依舊象一尊雕像一樣站在門口,黑糊糊的餅子在開水中軟下來,她從書包裡拿出個勺,將餅子舀下一塊喂進嘴裡,也不急著下咽,就在嘴裡慢慢咀嚼。
倆人都不說話,方怡又給鄧軍喂了點水,又將鄧軍的東西歸整好,然後坐在椅子上,模模糊糊的瞌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