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現在人潮湧動,賀行連言喻風都看不到了。
忽然之間,掌聲沸騰,好像又有人上去跳了一段。
紅酒的芬芳在發酵,賓客們的掌聲一陣一陣跟心跳形成某種共振。
雖然離得有些遠,但是賀行能聽出來這一對的節奏感很強,而且踢踏地麵的動作非常又力度感。
“這是聯邦艦隊的人來了吧?跳得真棒!”
“超有感覺!真想他們把麵具摘下來!”
“真的是a爆了啊!”
這時候,賀行的手腕冷不丁被扣住了,他本來想要把對方給甩開,但是當對方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蹭了一下的時候,賀行忽然意識到,這個人就是何歡。
“哈……”賀行心想何歡又要搞什麼。
沒想到被他這麼一拽,賀行被拽到了賓客的最裡麵。
“老周和老顧,你不湊近看看?”
賀行定睛一看,雖然戴著麵具,但是周洪和顧淮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身板,那陣勢,還有相互對視的時候,視線都不是軟綿綿的。
背貼著背同時將腿甩出去的架勢,連賀行都“哦——”然後鼓掌。
“帥吧。”何歡問。
在一陣陣的掌聲裡,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有辨識度。
“那是帥死了。”賀行就喜歡這種剛性的表演。
“那可是我們東區每年年會的保留項目。”
“哦。”賀行側過臉,瞥向身旁的何歡,然後愣住了。
當何歡的臉被麵具擋住,隻能看到利落收攏的下頜線以及他的背脊時,周身流露出的是硬朗剛強的氣質,哪怕是站在人群裡,都像是一把入地三尺的利刃,
有一種和平常不一樣的莊重感。
何歡穿著的竟然是和自己同款的燕尾服。不要問從來都沒有審美的賀行是怎麼認出來的,因為袖口和領子的邊緣都有深灰色的暗紋,隻有在燈光下移動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周洪和顧淮的表演結束,現場的掌聲已經達到了頂峰。
就連晚宴的主持江雲揚都忍不住讚歎:“這掌聲恐怕再難超越了啊!”
周洪和顧淮互相看了一眼。
“誰知道呢?”顧淮整了整衣領。
“畢竟最騷的那個還沒登場。”周洪一聲歎息,“我們也隻是暖場啊。”
賀行正抬著下巴,等著掌聲測試的結果出來,耳邊忽然一熱,是何歡湊到他的耳邊說話:“力盾集團的特彆獎勵,是‘恩佐舞步’優勝的人可以去東區基地參觀。”
賀行一聽,他立刻就想往人群後麵躲。
“我想帶你看我住的地方,還有我訓練的地方。”
何歡的話剛說完,賀行就愣住了,然後何歡側過臉笑了一下。
其實賀行本來以為,就算晚宴上有“恩佐舞步”這個項目,應該也是賓客們自由組合,就像跳交誼舞一樣,想跳就跳,不想跳了就拿著酒杯到旁邊聊天。
但是沒想到是公開表演。
“可惜,你不會在這麼多人麵前跟我跳舞的,對吧?”何歡說。
“嗯。”賀行點頭,“要是我答應了,那就不是在這麼多人麵前跟你跳舞,而是在這麼多人麵前表演踩腳遊戲。”
賀行一說完,何歡就彎著嘴角笑了。
嘖,這燈光有問題,不然賀行怎麼會忽然覺得何歡真他麼的好看?
“你吃飽了嗎?要是吃飽了,我們到那邊角落去跳一輪怎麼樣?正好這些人都在圍觀競舞的,不會有人注意到你在角落裡踩我的腳。”何歡說。
賀行剛想要同意,當他一對上何歡的眼睛,那雙眼睛很亮,賀行卻看到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去描述的情緒。
這家夥一直說自己沒有火控手。在賀行心裡,火控手和舵手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默契的兩個人,這種默契是源於思考模式的,是源於大腦內的邏輯甚至於對一切事物的看法。
火控手和舵手的默契遠遠超過生活了一生一世的夫妻。
何歡沒有火控手,那麼每次和他在艦隊裡跳“恩佐舞步”的那個人又是誰?
“我跳得很爛,而且很多舞步已經不記得了。”賀行說。
“沒關係啊。”何歡抬了抬下巴,“我們走。因為……除了當初在預備役學的時候,我也沒跳過。”
賀行愣住了,所以就像選擇火控手一樣,對於“恩佐舞步”的搭檔,何歡也從沒有妥協過。
內心深處好像有個很奇妙的地方被觸動了。
“你不怕被我踩,我們就光明正大地跳。”
賀行的話說完,何歡就頓了一下,他那一絲驚訝的表情,讓賀行有一種成就感。
“你……你說什麼?”
“這場子,你可得撐住了。”
說完,賀行就扣著何歡的手腕,舉起了手。
全場的掌聲響了起來。
周洪看到竟然是賀行主動的,沒忍住吹了一個口哨。
宴會的主人江雲揚愣了一下,他看過賀行的資料許多遍了,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賀行,而跟他一起跳舞的那位……江雲揚眯起了眼睛。
“難道是何歡……”
“什麼?”秘書沒有聽清。
“沒什麼……”江雲揚笑了一下,“那個人……從來不跳恩佐舞步。有意思啊……”
此時的賀行跟何歡麵對麵而站。
恩佐舞步講究的就是相互配合,力量與韻律並行,主旨就是戰友之間的守望相助。
兩人都身形高挑,相視而立的時候就像兩把黑色的劍沉靜在劍鞘之中。
隨著節奏而起,他們邁出正步,走向彼此,每一步落地都發出響亮的聲音。
目光淩厲,枕戈待戰。
不知道為什麼,賀行明明對於舞步都快不記得了,但聽著何歡的腳步聲,身體就下意識動了起來。
當兩人逆向肩並肩的時候,用力地側過臉來,賀行驀然與何歡對視,那雙眼睛充滿了力量,仿佛一艘戰艦披荊斬棘而來,蕩平了賀行心中所有的猶豫和不確定。
管他呢,儘情享受就好了。
就像心有靈犀,明明兩人臉上本都該是嚴肅的表情,可就在節奏最快的三個旋轉步,何歡的嘴角卻上揚,賀行莫名想到了繃緊的弓弦,那不是遊戲的態度,是給予賀行的肯定。
兩人一個擊掌,轉身踢腿,又收回,接著又是好幾個連續而複雜的舞步。
側身、正身、再側身,賀行被對方牽引著,心底深處總在期待著和何歡側頸對視的那一刻。何歡掠起的發絲,頸部的線條,甚至於禮服之下的軀體,賀行發現自己總是下意識去捕捉,去分辨,去……擁有。
因為隻有他是最接近那個跳著恩佐舞步的何歡。
何歡的每一步都乾淨利落,充滿了陽剛的勁力。
一開始賓客們還在敲著杯子,但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賀行和何歡轉身退回,這個地方沒有默契的搭檔要麼會相互撞在一起,要麼會踩到另一方的鞋子,但是他們不但退回了,還完成了那個撞膝的動作。
兩人的長腿在膝蓋的觸碰之後甩開,漂亮到要命。
接著是正步甩旗的動作,整齊劃一之中還有一股子瀟灑的帥氣。
最後的一個動作是右手在前捂住心臟,左手向後抵在腰間,然後兩人背靠著背。
他們完整地契合在了一起,連背在身後的拳頭都沒有撞到彼此。
仿佛一個人是鑰匙,另一個人是鎖。
那一連串腳步聲,就像一個人踩出來的一樣。
“喔——漂亮!”
“力量、優雅、默契,我都不知道我們小賀行能有這樣的水平!”王天錘緊握拳頭,快要激動得語無倫次。
“哇!那是賀行啊!賀行真的好帥啊!”葉陽的眼睛睜的大大的,手裡的蛋糕都差點掉了。
言喻風也愣住了,從預備役開始,他就沒見過何歡跳“恩佐舞步”,他甚至還以為何歡根本不會跳。
他記得有一年預備役的新年晚會上,作為何歡火控手的林海瓊曾經邀請過何歡,何歡當時笑著說——我這輩子隻跟一個人跳恩佐舞步。
沒人當真。因為“恩佐舞步”並不是什麼求婚儀式,隻是晚宴上男人之間的交流方式。
學員們私下裡也討論過,也許樣樣都完美的何歡就是一個沒有節奏感的人,他那個人擅長出其不意,最是不按套路出牌,像是這種要求整齊劃一的東西,何歡說不定就是搞不來。
但是今天,言喻風確定了,何歡會恩佐舞步。而且跳得相當好。
“老天爺,他們真的事先沒有練過嗎?一定排練過吧?”周洪不斷用胳膊肘撞顧淮。
顧淮也覺得不可思議,恩佐舞步看起來方方正正的,但是搭檔之間的交接特彆巧妙,一個不小心那就是災難。但是何歡跟賀行……這怎麼可能啊!
掌聲一陣高過一陣。
賀行正在調整呼吸,他有點懵逼。
從前在預備役,一到恩佐舞步,他就是全隊的災難。陪他練習的人得穿三雙襪子,生怕腳趾保不住。怎麼……怎麼今天就完整地跳完了呢?
有人靠在了他的背上,他聽見在漫天掌聲裡的一句“謝謝”。
就好像所有的孤獨,都找到了歸屬感。
賀行終於明白之前在何歡的眼裡看到的是什麼了。
他們都需要歸屬感。
隻可惜,他們還是敗給了周洪和顧淮的搭檔。
“好可惜啊,不能帶你去看我的房間了。”何歡遺憾地說。
賀行哼了一下:“你房間裡有什麼特彆的東西?還不是床、衣櫃書桌和椅子。”
艦隊裡的宿舍配置,想也想得到。頂多何歡如果級彆高,能享受單人房間罷了。
“我把你帶到我的房間裡,當然是教你怎麼做人啊。”
“哼……到時候看誰教誰做人。”
掌聲經久不絕,大家都在猜測這兩人是不是也都屬於聯邦艦隊。
不少女性賓客都在偷偷打聽何歡和賀行的身份。
江雲揚一邊拍手,一邊走到了何歡的身邊,跟他擁抱了一下:“何歡,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你跳恩佐舞步,我死而無憾了。”
何歡笑了笑:“被你認出來了。”
“你那麼惹眼,化成灰我都認識。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火控手。”
“他是個火控手,但還不是我的。”何歡也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嘴角的笑容有一絲無奈。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兩人默契裡,一個身影轉身離開。
趙如鬆一把拽住了他:“林海瓊,你去哪兒?晚宴還沒結束。”
林海瓊冷笑了一聲:“我不習慣看彆人秀恩愛。”
說完,林海瓊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這裡。
當他走出去的時候,冷風迎麵而來,他將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
他曾經以為,高傲自負如何歡,從來都隻有彆人討好他、順從他甚至迎合他,何歡永遠優秀出眾。
林海瓊一直都知道,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人是永遠無法戰勝的。當年他離開預備役,何歡毅然單人操控兩個位置完成了畢業演習,林海瓊就知道自己永遠跟不上何歡的腳步。
當何歡去了黑魘之戰,林海瓊第一次慶幸自己離開了預備役,否則就很可能跟其他高級操作員一樣,永遠回不來地球了。可就是那麼殘酷的戰役,何歡還是回來了。
這樣的人,如果永遠不妥協,永遠無人可以匹配的話,林海瓊覺得自己何嘗不能安然地看著他閃耀。
可偏偏,今天的“恩佐舞步”讓林海瓊明白了,何歡已經認定了某個人,而且他自信、灑脫,甚至不需要降低自己的標準,那個叫賀行的男孩兒就跟上他了。
賀行是個不習慣被掌聲淹沒的人,他一找到機會,就鑽進了人群裡。
但很快就被圍住了。
“你的恩佐舞步真跳得太棒了,我們可不可以做個朋友?”
“小哥哥,真的不能摘下麵具讓我看一下嗎?”
“我好想把你跳舞的視頻錄下來啊,可惜這個晚宴不允許!”
賀行這輩子還從沒有這麼受歡迎過。
他全程繃著臉,想要撥開這些女生,又擔心自己的行為太粗魯,心裡慌得一逼。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溫和帶笑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這個小哥哥已經是我的了。”
是何歡。
這種社交場合,他肯定最擅長處理了。
賀行正想著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自己的耳朵冷不丁被親了一下。
雖然隻是嘴唇很快地碰過,但賀行差一點沒被自己絆倒。
霧草!何歡你這個混逼!你乾什麼了!
“啊!果然你們才是一對!我就猜到了,但還是想來問問看!”
“你們真的好般配啊!下一次晚宴還能看到你們跳舞嗎?”
“那位小哥哥不讓我們看他的臉,你可不可以讓我們看一下你的臉呢?”
趕緊走,受不了了!
賀行還沒轉身,肩膀就被何歡緊緊扣著,何歡低下頭,將手指放在唇上,輕聲說:“我的臉隻給他看。”
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賀行就完全不明白了,你們臉上那都是什麼鬼表情!他的臉給誰看關我毛線事!
“另外,這位小哥哥開飛艦的時候帥到炸裂。”何歡眯著眼睛說。
那感覺就像是一個戀愛腦傻瓜像彆人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賀行咬著牙,小聲警告何歡:“你給老子差不多點。”
“我非常的‘差不多’啊。”
說完,何歡這才帶著賀行離開了。
“下次你再廢話這麼多,我會揍你。”賀行冷冷地說。
“下次你要是覺得我廢話多,彆揍我,那沒用的。”何歡搭在賀行肩上的手,抬起來,在他的耳朵上刮了一下。
“為什麼揍你沒用?”賀行一把甩開何歡的手。
這家夥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泛濫,不過跳了一支舞,就開始動手動腳!
“你打不過我啊。吻我,吻我很有用。”何歡輕聲說。
賀行的腦子嗡地一下,差點就炸了。
這混賬玩意兒有什麼是他說不出口和做不出來的嗎?
當晚宴結束,大禮包忽然降臨了。那就是排名第一的“恩佐舞步”搭檔放棄了獎勵,這個獎勵就落在了排在第二位的何歡和賀行的身上。
“假的吧?有貓膩!”
聽何歡胡扯了那麼多鬼,賀行現在是完全不想去東區基地了。
何歡看他那滿臉拒絕的樣子,又開始笑了,“傻瓜啊。你真以為東區基地是你想參觀就參觀的啊!”
賀行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江雲揚微笑著將獎勵送給何歡還有賀行。
“這個禮物很適合你們。”
“什麼?”賀行拿著小盒子看來看去。
“限量版套子。”何歡冷不丁又湊到賀行耳邊說。
驚得賀行差一點把剛拿到手的禮物摔到地上。
“要不是套子,你有本事就把它吃下去!”賀行惡狠狠地說。
“你喂我嘴裡,我就吃。”何歡笑著說。
自從他們完整地跳完了恩佐舞步之後,很明顯這個何歡的嘴欠程度就快破表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樣說話,賀行不覺得反感,反而有一種很親近的感覺。
已經很久沒有人,讓他能跟像何歡一樣,肆無忌憚地說話了。
但是……這些話可以不要當著江雲揚的麵說嗎?
江雲揚好想不是很在意,隻是說:“你們可以選擇現場把禮物拆開,然後配對。”
賀行一臉黑線:“啥玩意兒?還要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