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宿川的手鬆鬆搭在江灼的椅子背上, 兩人的距離很近,此時他的聲音雖低,傳進耳中的這五個字卻是異常清晰, 聽起來竟仿佛無比認真一般。
江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裡莫名覺得有點異樣,一時竟沒接上這句話的茬。
明明是三個人在說話,施沁卻覺得自己好像被無視了,無奈扶額道:“靠, 男人的友情我也是不懂了,你們倆差不多得了啊!以為過二人世界呢是怎麼著?”
另一邊的男生也吆喝起來:“就是就是, 同學聚會, 不要搞小團體主義。那邊竊竊私語的兩位男生,過來一起快活!”
一幫人開始起哄開酒,同學們好久不見,一開始本來還收著點,酒過三巡之後, 過去人來瘋的感覺也上來了, 當下笑鬨的不可開交。
江灼脾氣冷淡, 卻意外的人緣頗佳, 被拉著輪流灌了好幾杯。雲宿川笑著說“差不多得了啊”,過來攔著,結果反倒被眾人給噓了, 又拉著他這個東道主灌酒, 江灼便暫時解放了出來。
眼看這幫人來瘋已經開始試圖把啤的白的兌著喝了, 他笑著搖頭,按住雲宿川的肩膀剛要說話,忽然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傳過來:
“……我……毒……”
江灼一怔,旋即把目光落在了桌麵上。
聲音應該是從那裡傳出來的,但周圍太鬨了,一時辨認不出是哪一樣物品,如果江灼沒聽錯的話,那個“毒”字跟食物聯係起來,實在讓他有點在意。
在他旁邊,雲宿川和常銘還在那裡推杯換盞,常銘喝酒上臉,這時候也是紅光滿麵,活像吃了鳳凰肉。
他衝著雲宿川道:“川哥,來!我敬你一杯,謝、謝謝今天招待!我吃的……很開心!”
“應該的,開心你就多吃點。”雲宿川說話比常銘有條理一些,但舌頭也大了,顯然同樣沒少喝,“對了,那什麼……我敬你。這幾年沒回來,得謝謝你陪著小灼,要不這小子也不愛跟彆人說話,非成個自閉症患者不可……”
他一邊說一邊看了江灼一眼,努了努嘴:“你看看,又這樣。”
常銘順著他的示意看了一眼,發現江灼果然正在出神,也不知道想什麼呢,不由噗嗤一笑。
他把空杯子放下來,順手用筷子夾了個剛端上來的水晶包,一邊往嘴裡送一邊衝江灼說道:“我說兄弟哎,你能不能……”
包子拚命大喊道:“彆吃我!彆吃我!我有毒!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來是它!
常銘將包子送到一邊,還沒來得及張嘴,江灼忽然站了起來,抬手用他自己的筷子夾住了常銘的筷子,穩準狠地把那個食物往嘴邊送的動作活生生頓住了。
周圍好幾個人都嚇了一跳,紛紛衝著江灼看過去,他們班的老班長張誌家吹了聲口哨鼓起掌來:“少俠好功夫啊!”
江灼道:“彆美了,這包子有毒,你們有人吃過沒?”
常銘嚇了一跳,手就鬆了:“啊,有毒?你怎麼知道?”
江灼把包子從他那邊夾了過來,端詳著說道:“相麵。”
常銘:“……”
天底下的水晶包不都是長這個德性嗎?
他喃喃道:“沒想到這麼個濃眉大眼的水晶包居然還有問題。”
水晶包委屈道:“那能怪我嗎?我中毒了我也很難過呢。”
旁邊還有不少同學半信半疑的,畢竟這又不是在古代的皇宮裡,吃個什麼東西還要用銀針試試裡麵有沒有毒,他們家裡都沒皇位要繼承啊!
要是真的,這也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少人本來有了三分酒意,這回都嚇精神了。幸好包子是新端上來的,除了常銘夾起來的那個之外,其他的還沒人動過。
雲宿川腦子有點木,盯著江灼愣了一會,按了按太陽穴,這才從桌邊站起身來說道:“這樣吧,我出去把經理叫進來問問。”
“宿川,你先等一下。”
張誌家的性格老實謹慎,這時候還有點不能相信,叫住他猶猶豫豫地說道:“萬一包子裡麵沒毒,那咱們貿然把人家叫進來問,不就成找事了嗎?”
江灼道:“班長,這事我確定。”
雲宿川點了點頭,就衝著張誌家說:“沒事,我去。”
他說著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就帶著經理走了進來。
經理進門之後笑容滿麵地說道:“各位好,我聽說這裡的食物出現了一些問題,請問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雲宿川把那碟水晶包端給她道:“這包子不乾淨,裡麵可能有毒,麻煩你們檢查一下。”
要不是訓練有素,經理的笑容當場就差點垮下去,第一個反應就是對方在消遣他。
他說道:“我們店裡的東西絕對都是安全衛生的食品,這一點請各位放心。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的水晶包一盤裡麵有12個,現在應該還沒有人吃過吧?”
江灼倒也理解對方的不相信,心平氣和地說:“是沒吃過,不過氣味不太對,出於安全起見,希望貴店可以檢查一下。”
經理半信半疑,有點懷疑他們是碰瓷的,於是道:“各位要是堅持這麼說,我們也可以檢查。但是包子送到你們桌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要是你們自己往裡麵加了東西,可不能說是店方的責任。”
施沁皺眉道:“你是在說我們訛詐嗎?”
經理含蓄地笑了笑,算是默認:“我們是五星級飯店,每一道菜都是經過嚴格處理的。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其他客人反正過這樣的情況……”
他這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完,這間包廂半掩著的門就被敲響了,一個服務員氣喘籲籲地跑進來:“經理,‘富貴花開’裡麵有兩個客人口吐白沫暈倒了,好像是食物中毒!”
經理:“……”
他幾乎是立刻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連話都來不及說,連忙小跑著去了“富貴花開”,救護車還沒趕到,其中一個沒有昏倒的客人正焦急地說:“剛才吃的東西多了,我們怎麼知道是什麼有問題?我不管,今天這事你們必須給個說法!”
經理一眼就看見了他們桌上那碟吃了一半的水晶包,當時就覺得腦袋“嗡”了一下,幾乎是喊著衝服務員說道:“快!去通知其他點了水晶包的客人,不要吃!”
這變故把其他客人也嚇了一跳,紛紛打聽是怎麼回事,好在有問題的包子都是剛上桌不久,吃的人並不多,才沒有鬨出更大的事來。
又是叫救護車又是報警,中毒的顧客及時洗胃,而事情的原委很快也查明白了——原來是有人故意投毒。
投毒的人是個無業遊民,名叫張永,他被警察拉出去的時候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口中還喃喃問著“死了幾個”,似乎精神已經失常。
江灼聽見有人議論,好像這人以前因為打架鬥毆罪入過獄,出來之後就有點不正常,因為也沒有什麼家人,所以經常在這一帶瘋瘋癲癲地亂跑。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混到後廚去的,在和麵的水裡倒了耗子藥,多虧那耗子藥質量不好,又被稀釋,好歹最後是沒鬨出人命來。
飯店被勒令停業整頓。這家店的趙老板本來趁周末帶著老婆孩子在外麵兜風,結果沒想到飛來橫禍,出了這麼一件事,接到經理的電話之後急匆匆地開車折回來,正趕上江灼一行人出門。
他經人示意,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趕上前去:“江先生請留步!”
張誌家還以為對方是要過來打架的,扯著江灼往後退了退,警惕道:“你要乾什麼?”
趙老板連忙說道:“幾位彆誤會,今天要不是江先生及時提醒,這件事還不知道要鬨多大,我是來道謝的。”
他掏出一張卡,雙手遞給江灼,誠懇地說:“是我們店裡的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才會被人混進後廚。關店整頓的這段時間裡一定好好整改。這是一張貴賓卡,餐品終身免費,等本店重新營業了,希望江先生能夠再次光顧。”
趙老板說話的時候,他身邊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兒子在旁邊梗著脖子直撇嘴,顯然很不服氣。在他心裡可能覺得江灼是個找茬的顧客,因此對父親近乎謙恭的態度甚為不滿。
江灼微微一哂。這個趙老板不愧是個生意人,太精明了,他分明是已經認出了江灼或者雲宿川的身份,卻故意裝著不知道。
借這個機會,他即能夠示好拉一條人脈,在這飯店大門口把話說的如此誠懇,又給人一種“知錯能改”、“老板也很無辜”的印象,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他也沒點破,隨口應承兩句,沒有收卡,跟著一幫同學離開了飯店。
回去的路上常銘還說:“小灼你真是神了,我原先知道你能掐會算,但是連包子的麵相都能看也是棒棒的……你、你這要擱古代,進了宮肯定能重用,皇上都不用試毒的太監了……”
江灼一開始還聽著,結果後麵他越說越不是人話,當即果斷把常銘的腦袋推開:“滾你大爺的。”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張誌家就問江灼有沒有平安符,說是想買一個。
這東西沒難度,江灼順手畫了一個送給他,當下兩個女同學一左一右撲過來,同時喊道:“親愛的我也要!”
江灼也忍不住笑了,被眾人圍著畫了一堆符,擺擺手道:“夠了吧?夠了我可走了啊,這還有個酒鬼等著我送他回家呢。”
“酒鬼”指的自然是雲宿川,江灼被其他人圍著的時候,他也沒礙事,便退到不遠處含笑看著他們將一堆符紙傳來傳去。
雲宿川雖然沒到神誌不清的份上,但也確實是有點醉了,跟平常那副神采飛揚口齒伶俐的樣子比起來,要乖巧不少。
同學們都笑起來,也便沒再耽誤時間,紛紛告辭,江灼衝著雲宿川打了一個響指,兩人就一前一後地走了。
飯店投毒案非同小可,沒過多久就上了社會新聞,今天這事情一出,倒是又帶動景越山莊的房子賣了一波,也算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