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虹此話一出口, 沈遊竹的表情直接就變了變。
耳邊, 鬼屋內部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環繞式立體音響所發出的駭人聲響不絕於耳, 冰冷陰森的校長室更是讓這番有些尷尬的對話平添了幾分詭異的感覺。
葉虔聞聲緩緩鬆開了拉著沈遊竹的那隻手, 眼睛看著裴虹。
裴虹咽了口口水，思索了片刻之後趕緊擺了擺手：“我……就隻是隨口問問, 你們千萬彆在意……”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 在沈遊竹和葉虔兩個人在麵對這個問題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的那一刻開始, 裴虹的心裡麵便早就已經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了然於胸了……
真正被人誤會的人哪裡會這麼安靜地沉默著，且得為自己好好爭辯一番……
“剛才從擺鐘裡麵拿出來的那卷錄像帶是一個小彩蛋……內容是講整個故事的始末經過的，樓下有個小會議室裡麵有放映機, 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你說的對裴虹。”
這句話, 是葉虔開口說出來的。
簡簡單單六個字, 沒什麼情感上的起伏與波瀾，卻就這麼讓本要出去的裴虹直接僵在了原地, 與他同時愣住的還有沈遊竹。
嘩啦啦——轟！
暴雨雷電的音效和燈光特效嚇了站在校長室桌前的裴虹一跳, 等到裴虹再一次地回過神來之後，便趕緊三步並兩步跑到了葉虔和沈遊竹的麵前, 瞪大了眼睛。
“葉，葉虔你剛才說什麼？”裴虹問。
“我說你說的對……”葉虔平靜地將自己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之後, 再一次攥住了沈遊竹的手。
校長室的桌上有一盞很幽暗的煤油燈，昏黃的光暈正好映在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也被裴虹看在了眼裡。
其實比起裴虹, 此時此刻最震驚的人應該是沈遊竹。
沈遊竹印象中的葉虔, 絕不是一個能夠勇敢地在旁人麵前大大方方闡明自己性向與所愛之人的人, 相反，葉虔心中甚至很害怕和抵觸這種事。
一直到現在，沈遊竹都還清楚地記得葉虔第一次和他談及“同性戀”這個問題的時候，葉虔對沈遊竹說的一句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啊……
對於這句話，當時的沈遊竹回應得從容且得體，看不出絲毫的破綻，但其實也就隻有沈遊竹自己知道，從葉虔口中所說出來的這一字一句，幾乎全部都在一瞬間幻化成為了銳利的荊棘，剮蹭在沈遊竹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且越是掙紮著想要回避，這荊棘的倒刺也就刺的越深。
那可能是沈遊竹第一次對葉虔產生了“心疼”“想要抱抱他”的感覺。
並且自那之後，沈遊竹就開始對這種感覺念念不忘，每每想起時內心中那種抽痛的感覺就會讓沈遊竹無法集中精神去完成手上的工作。
在遇到葉虔之前，沈遊竹自詡自己是一個喜歡理智且依靠邏輯來思考問題的人。
這與他曾是省重點高中理科班的尖子生無關，與他之前所經曆過的家裡那些聞所未聞的事亦無關，隻是性格使然，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太多的熱情，傾注更多的隻是一種耐心和責任感。
包括在高中時，麵對楚征對自己熱烈的追求，沈遊竹重複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除了忠誠之外我給不了也保證不了你任何的東西。
最後的事實也是如此。
但是葉虔的出現改變了沈遊竹太多。
沈遊竹是第一次對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如此這般沒有來由地牽腸掛肚，是第一次將一個人默默掉淚的模樣莫名其妙地就這麼烙印在自己的心裡麵揮之不去，更是第一次在秉持著忠誠與責任的同時，更多的是想要對他溫柔。
但沈遊竹卻從不會去要求葉虔要為自己做些什麼，改變什麼。
葉虔從前的樣子現在的樣子以後的樣子，便是沈遊竹最最喜歡的樣子，無需任何改變。
然而直到今天，沈遊竹猛然驚覺其實葉虔為自己付出的東西並不比自己為他所付出的少。
葉虔看著麵前的裴虹，目光變得越發的堅定。
但沈遊竹卻也明顯感覺到了葉虔那將自己攥的越來越緊的手，掌心之中漸漸滲出了細汗。
“我喜歡沈遊竹，裴虹……”葉虔深吸了一口氣，“你沒說錯。”
“我……”
裴虹聽到葉虔的話之後又看了看沈遊竹，沈遊竹卻隻是輕輕地將葉虔攬在了懷裡。
那一刻，裴虹知道，沈遊竹心裡麵想說的所有的話語都蘊含在了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上了。
裴虹不便多去詢問，隻是咬了下嘴唇。
“有點意外啊，”又安靜了許久，裴虹忽然笑了出來，撓了撓頭發，“我之前一直以為是方浩漫他們亂說的呢，是我太蠢了。”
“不是的，”葉虔搖頭否認著裴虹這尷尬之下說出的自怨自艾的話，“是我沒有來得及和大家說清楚。”
“我知道，葉虔你心裡麵肯定會有很多的顧慮，肯定也是想了好久才決定告訴我，”裴虹低下頭，“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到處亂說的，葉昭我都不會說的。”
不知為何，裴虹的這一番話忽地讓葉虔想起了之前在SFG的時候。
都說成長就是將以前久久無法釋懷的東西慢慢看開，所以當此時的葉虔再去回想起之前在 SFG時候的種種，便漸漸覺得自己所經曆的那令人絕望與厭惡的一切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
正是因為經曆了之前的種種，才漸漸覺得此時此刻所結識的人所聽到的話是何等的珍貴與溫暖。
人不能總是冰冷的麻木著。
會很麻煩的。
“我們去找教練他們吧，咱們時間快到了，還有幾個地方沒去看過呢。”裴虹深知這話題並不能聊的太多，不然會讓自己顯得很是非，所以趕緊及時地換了個話題，臉上也再一次浮現出了笑容。
“嗯，好。”葉虔點頭答應著。
之後，就見裴虹自己一個人拿起手電筒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