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廠的大煙筒直挺挺豎在這個小城最北的那條被稱為大淩河的邊上,東西走向的大街。順著大街往西走500米的地方是個公園,這裡之前還是個臭水溝,周圍居民生活垃圾全都往這裡倒,夏天的時候臭氣熏天。
有人也反映過這個臭水溝問題,但遲遲沒能解決。直到幾年前,下來一個新的縣長。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來了之後利用半年時間進行調研,然後提出新城市發展戰略。對城市經濟、社會、環境的發展做出全局性、長期性、決定的謀劃和規劃。而最先解決的就是那個臭水溝,利用現有的條件,建了個公園。
沈川和周愛國在公園南門進去,幾分鐘後在北門出來,正對麵就是縣城著名的鐵路胡同。隻有一百多米,儘頭就是鐵路,鐵路的那麵是一大片亂葬崗和低矮的樹林。順著鐵路往上不遠就是縣酒廠,往下走就是大淩河鐵路大橋。
這一片有一百七十多戶,玻璃廠、供銷社、酒廠職工全都居住在這裡,被稱為三合院。
鐵路胡同是整個縣城居住人群最多最雜亂的地方,每一家每一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每一道炊煙飄起的都是不同的人生,每一桶泔水倒出來的都是各自的喜怒哀樂。
因為下雪,還不到四點,天就有點暗了,大多數人家煙筒已經冒起了煙。狗吠聲,貓叫聲,追雞趕鴨的喝罵聲,此起彼伏。
“我去撒泡尿!”沈川拐進鐵路胡同邊的一個公廁,也是這裡唯一的一個公廁。平時還好,但是早上,這裡那是相當壯觀,排隊能排出很長。因為上廁所,每天都會上演一場武俠大戲。
沈川嘴裡叼著煙,提著褲子在廁所出來,招呼周愛國就要走,身後突然傳來喊聲。
“二哥,大國!”來人個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多。精廋精廋的,就連臉上都沒有多少肉,顴骨有些高,眼睛不大,留著長發,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文藝的搖滾範。
“小軍兒,這一段時間跑哪去了,找不到你人。”周愛國在沈川兜裡掏出煙,扔給小濤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然後把煙扔還給沈川。
小軍兒,陳三軍,初中沒念完就輟學,在家晃悠了一年,總是跟那些小混混瞎混。距離八三嚴打過去還沒幾年,他老子整天提心吊膽,害怕出事。管又管不了,沒有辦法,自己提前辦理了退休,讓這小子接了班,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玻璃廠工人。
可這個家夥沒有一點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的思想,更沒有吃苦耐勞的光榮傳統,三個月都沒堅持住就辭了職。害怕被他老子抽死,偷了家裡僅有的三百多塊存款,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下陳家慌了,到處找,找了好幾個月,這小子拎著個二手錄音機,背著一麻袋盜版的磁帶回來了。
陳大力,也就是陳三軍的老子,舉著鐵鍬把,最後還是沒舍得打下去。然後,陳三軍這小子就在路邊一蹲練起了攤。
整個八十年代,尤其是中前期,對改革開放,是否需要改革開放的路線之爭還很嚴峻。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因為投機倒把被抓起來的不少,可活下來的更多。三十多年後,有很多赫赫有名的商業大佬,都是這個時候開始的原始資本積累。
不得不說,陳三軍這小子的運氣是真好,正趕上八十年代末期,形式已經開始明朗,又正好碰上新來的縣長,一個改革先鋒派。
而且那個時候沒有cd,沒有互聯網,沒有手機,沒有mp3,屁四,屁五。無數年輕人有的隻是破收音機,破錄音機,而且還不是人手一個。但就是這種情況,也阻擋不了聽歌追星的狂熱腳步。
在這個小縣城,很多年輕人被陳三軍帶來的音樂磁帶給迷住了。沒有歌詞,那就隻聽旋律,不懂英語,那就先感受演唱者的激昂。從阿巴,wham(威猛),再到西洋猛士、荷東、家庭舞王、伊泰洛舞曲、麥當娜等等……
短短兩三年的時間,陳三軍就成為了這一片最有錢的存在。之後他就在三合院正對公園北門的路邊,租了間臨街的房子,掛上了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