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菀點頭:“這有什麼,你選你的人,我不會介意的。”
現在知道,他是為了不讓自己前途受阻,所以不選她,那更不在意了。
世上也沒幾個人能這麼為朋友著想吧。
謝沛看看蘇菀,最後才點頭,開口道:“最近我會比較忙,等到過年的時候,你想不想去東郊璧廣山滑雪,那處還有冬日雪上蹴鞠可看,都是自己人在。”
璧廣山滑雪?
冬日雪上蹴鞠?
你們冬天這麼會玩的嗎?
謝沛又道:“隻需兩日時間,到時候我自能帶你出宮。”
這還用說,去年還是皇子,都能出去吃東洋鍋子,今年都成太子了,出去兩日應該還好?
蘇菀有些心動。
雖然知道不太好,但那是滑雪哎!
還能看蹴鞠!
不比在宮裡嗑瓜子強嗎?
“好,長官那裡?”蘇菀問道,瞞著誰,估計也瞞不住長官的。
雖說她今年不用日日值守,可出宮到底要長官批準。
“放心,我會去說。”謝沛笑,“回頭我教你滑雪。”
滑雪好耶!
彆看滑雪這東西容易摔跤,可越滑越上癮。
謝沛離開,蘇菀倒是覺得過年有些盼頭了,當下準備滑雪的衣裳,到時候肯定穿得厚厚的,否則還會凍傷。
等她準備洗漱休息,發現方才的謝沛坐的桌子小盞裡,竟剝了一小堆瓜子仁在這。
厲害啊,沒一會就剝這麼多。
果然有謝沛去說,長官那自然同意,但蘇菀總覺得長官今日心情不佳,怎麼唉聲歎氣的。
等知道蘇菀不會去重華宮小廚房,眉頭倒是舒展開。
接下來的時間,大家也沒工夫再想彆的。
年前諸司都要忙,特彆是尚食司這邊,一個人恨不得掰開來用。
謝沛跟他說的差不多,也幾乎不見人影,但時常讓人送東西過來,時間長了,不少人都知道蘇菀跟靈台司那邊的侍衛關係不錯。
每次送東西來的護衛聽到這話,都有點想笑,什麼靈台司,明明是重華宮!
不過太子那邊最近事情還是很多。
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錢。
今年宮裡許多東西按照聖人要求,全都提前發放,可這麼一發,國庫又吃緊。
這原本是聖人跟薑貴妃要考慮的事,等到冬祭回來,直接扔給謝沛。
此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就算知道了,還以為讓太子好好曆練。
隻有明白國庫情況的人,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國庫吃緊,各處都要錢,其中還有一部分是皇宮。
皇宮幾萬人,幾乎是個沉重的尾巴,這還隻是內外宮跟內諸司的,還有外諸司一兩萬人,幾乎都成為包袱。
但這話也不能說。
因為當初提出要優待宮人的,給宮人很好待遇的是先皇。
先皇本意是好的,卻也沒想到他走過十幾年,幾千人變成幾萬人,幾萬人的吃喝優待,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如果都做事還好,偏偏裡麵中飽私囊的不少,很多人隻拿錢不辦事,錢也沒到普通宮人手裡。
當初西外宮所有宮人不能好好吃飯,都要去宮外吃,宮外的食譜又被宮裡的人把持,也隻是整個皇宮諸司宮人的縮影而已。
可以說,如果仔細了解之後,就會愈發敬佩尚食司,不是她們穩住,宮裡不會比現在太平。
所以當初中極殿大學士都願意幫忙說話,幫尚食司擺脫困境。
如今這個事全都交給謝沛,看似放權,其實想看看他怎麼做。
若他強硬削減宮人開銷,確實能立竿見影,但彆忘了,他當初憑的可是先皇密信才登上太子之位。
要是當了太子第一件事就是削減用度,豈不是跟先皇對著乾?
那些老臣子們能同意?
如果按照原樣運行,現在的庫房又能支撐多久,既然把這事給了謝沛,裡麵有沒有藏雷?
肯定藏了,就等著謝沛不作為,到時候可以說是謝沛的錯。
當太子第一件差事辦得稀裡糊塗,那後麵呢?
有句話叫咬人的狗不叫。
這件事差不多同樣的道理,以前看著那些事鬨得厲害,還不如這件事毒辣。
看著悄無聲息,其實最為陰毒。
謝沛當太子頭一個難關就這麼出現。
看他是裁減人,還是什麼都不做。
什麼都不做也沒那麼簡單,要知道他們還把明年擇選宮人的時間提前了。
看著一個尚食司要一百多人,可其他二十多個部門呢。
又是極為沉重的負擔。
這種做法,也就那位在病榻上的聖人能想得出來。
謝沛最近忙的正是這件事。
處理之前還要了解宮裡諸司情況,否則也不好下手。
千頭萬緒,讓重華宮基本徹底燈明,好在太子穩得住,大家也都穩得住。
這件事明知道是坑,但該接還是要接。
以後要處理的事情比這複雜千萬倍,大家心裡都有數。
蘇菀隱隱知道一些,可尚食司的事已經夠多了,除了尚食司的事之外,還有一件事也挺麻煩的。
她之前在禮部的時候做了不少蛋撻跟杏仁餅,目的就是讓大家在路上吃,說回來之後還能再做一些。
原本以為也不算多,可來找的人竟然絡繹不絕。
蘇菀但還是小瞧了蛋撻的魅力。
如果是之前,還能像泡芙一樣,把泡芙做法給甜食司,那邊自然會料理,但趕上年節比較忙,自然也不能推到那邊。
所以隻能晚上的時候加班做一批,剩下的就算了。
想要吃的話,要等她的時間。
不少人失望而歸,倒也能理解,畢竟宮裡最近事多。
可這事漸漸宮外也知道,說宮裡出了個叫蛋撻的點心,好吃得厲害,剛好趕上年節不少點心鋪子都在仿製。
但大多數人蛋撻模樣都不認識,又怎麼會做得出來呢。
仿製的人當中,就有蘇菀原身的生父蘇老爺。
蘇老爺最近也有點頭疼。
他靠著蘇菀給的小蘇打已經做了一年多的老式點心,如今已經在京中有口皆碑。
其實日子過得還行。
但那清風樓老板總慫恿他做點新鮮吃食,還說什麼如果做出來,就給他二百兩銀子當獎勵。
二百兩!
夠他吃喝很久的了!
其實蘇老爺也知道,這清風樓老板就是想讓她問問蘇菀,看能不能從宮裡扒拉出來點厲害的吃食。
最近兩年京都火熱的宮中美食可不少,他看著都眼熱,何況清風樓老板。
隻要能做出一種宮中美食,那對清風樓來說,可是大大的好事。
比如最近的蛋撻吧,好多人見都沒見過,可嘗到的人卻大肆誇讚,還說什麼恨不得天天吃。
這種情況下,誰會不心動。
可想想現在的蘇菀,蘇老爺還是決定什麼都不做。
他本就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現在的日子已經可以了,他又不強求這些。
幾個兒女的嫁娶也有他們生母管著,自己隻要拿著一個月十五兩銀子,每日吃吃喝喝就行。
萬一再讓蘇菀生氣,不給小蘇打了怎麼辦。
蘇老爺向來是這種性子,他若是知進取,也不會敗光那麼多家業了。
反正現在日子還行,就不去費勁。
主要是他有點怕蘇菀,明明是家裡最小的女兒,可總感覺她跟彆人不一樣,特彆是進宮之後,竟然有點嚇人?
此時大家口中的蛋撻終於做完最後一批,若不是書庫老大人想吃,她才不做。
忙忙碌碌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九,又到放假時候。
今年沒讓蘇菀值守,而是安排了另外幾個宮女,誰讓蘇菀去年過年期間都在宮中。
而且不管她的月俸還是服飾,都跟大宮女平級,又是尚膳監的人,今年也能回家過年,雖說隻有一晚上,但已經是格外優待。
這就是尚膳監的不同吧。
蘇家還是跟之前一樣,蘇老爺吃飯的時候倒是想過蛋撻的事,但還是沒問,好好過日子不行嗎,生什麼是非。
蘇家吃過飯後,蘇菀跟姨娘早早回小院裡。
看著旁邊的井菊,蘇菀自然給了紅包,過年圖個喜慶。
井菊現在對三姨娘,對蘇菀四姑娘,那都是忠心耿耿,跟著她們才有錢賺,才有好日子。
她跟看門的小廝都清楚得很。
等井菊離開,蘇菀跟三姨娘這才開始說貼心話。
她們的店鋪開到二十九上午,再開業就是初六,算是趁著過年好好休息。
姨娘在外做事時間長,身上的膽怯之氣少了很多,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幅羊皮做的手護,平時拿了暖手爐之後,還能再套蹭小羊皮的手護,手上更有暖意。
看著羊皮上的皮子細膩,就知道價值不菲。
“原本想托人送去,沒想到過年能回來,正好給你。”姨娘笑著道,“我現在好好攢錢,等你從宮裡出來,姨娘給你多多地備些嫁妝,日子也會更好過。”
現在桂姨娘的想法就是如此,要好好掙錢,好好給蘇菀掙嫁妝。
蘇菀也不答,其實她手頭銀錢應該不比姨娘少,雖說她不會用姨娘的錢,但有個目標自然是好事,所以也就沒有反駁,笑著道:“錢也不用攢,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說完之後,又提到蘇家。
確定蘇家隻當姨娘跟井菊是去做活,也就沒事了。
蘇家人也不愛去他們店裡,估計覺得丟人,畢竟家裡妾室跟婢女都出去做事,所以平時也不讓她們倆說自己的身份。
桂姨娘跟井菊以前都不怎麼出門,認識她們的人少,所以不說身份也沒人認出來。
所以這家人根本不了解店裡情況。
這樣反而很好。
過了大年三十,蘇菀就要收拾東西回宮裡了。
說是收拾東西回宮,其實是收拾東西去找謝沛。
找謝沛滑雪啊!
他們兩個早早就約好了。
直接去東郊璧廣山,但是馬車就要走一個時辰,若蘇菀會騎馬還好,可惜她在避暑山莊的時候,隻學會騎著馬走,快跑還是不行,也就隻能坐馬車了。
來接蘇菀的馬車看似往皇宮方向,其實在皇宮門口停下,謝沛也坐進馬車裡,馬車直接往東郊去,早點過去,能趕上東郊那邊的午飯。
蘇菀好幾日沒見他,也知道謝沛最近忙著了解皇宮諸司情況,所以等他一上來就道:“你真的有空?不用忙嗎?”
“大年初一,總要放個假。”
謝沛笑,見著蘇菀明顯很期待滑雪,又道:“你若覺得有意思,咱們也可以多待幾天。”
“算了,玩個新鮮。”蘇菀往外看了看,見馬車跑得飛快,這才放下簾子。
今日大年初一,不少人都出來拜年,街上看著也熱鬨,不過越往東郊,人就越少。
那邊有著不矮的山脈,半山腰還有著積雪,那山上許多土地都是彆人家的莊子,更不好過去。
見著謝沛的馬車暢通無阻,蘇菀就知道這必然就是他的莊子了。
丁家到底給他留了多少東西。
不過想想也是,以丁老將軍的豐功偉績,幾處莊子山地又算什麼,若不是先皇去得早,鎮國兩個字也是擔待得起的。
謝沛上馬車之後並未聊天,而是把手裡公函又過目一遍,稍稍捏捏鼻梁,這才把東西送出去。
蘇菀瞥到一眼,上麵應當是諸司賬目。
不過剛看就立刻扭過頭,謝沛見此,反而不送出去了,轉而遞給蘇菀:“你要不要看看。”
外麵沒接到公文的護衛心裡嘖嘖幾聲,懂事的不開口問怎麼回事。
馬車裡蘇菀肯定不看,但公文卻塞到她手裡,謝沛還道:“馬車慢一些。”
原本疾馳的馬車速度果然慢下來,讓她認真看。
都這樣了,蘇菀隻好看了幾眼,這明顯是謝沛自己搜集的真實情況。
“象房,報上去的宮人有一百八十人,趁著五月份裁人,少了三十,現在賬目上有一百五十人。”
“實際隻有五十人?!”
蘇菀簡直震驚了。
接下來還有鷹房,鷹房蘇菀跟謝沛逛過,就是去年那會她有幾日假期,謝培帶她在西外宮沒人地方走了幾圈。
其中去過的地方就有鷹房,當時裡麵可是人跡罕至,基本沒什麼宮人,可賬目卻報了一百宮人?
這怎麼可能!
也有人說,各宮的宮人尚食司應該清楚啊,畢竟都去她們各個膳房吃飯。
但這也是不一樣的,皇宮諸司不是每個地方都在那用餐,比如說兵仗局,鷹房,象房,還有諸多地方。
那都是以前先皇恩賜,有自己小廚房的。
所以尚食司肯定不清楚。
就算在尚食司那用餐的,你不去吃飯,難道尚食司能挨個點人頭嗎?
當初西膳房那邊,好多人都不去吃,不是也很正常。
所以尚食司也隻是估計大概來用餐的人數,各宮各司多少人,隻有名目上為準。
這賬目翻下來,百分之八十的地方有問題。
也有人說,賬目報了一百五十人,實際有五十人,這期間有什麼不對嗎?
肯定不對。
拿月錢來說吧,宮裡發月俸是按照賬目來的,一百五十人按照一人二兩樣子算,那就是三百兩銀子。
這三百兩給了象房的管事,讓管事發放,可他隻要發實際上的五十人就可以,支出就是一百兩。
那中間還有二百兩去哪了?
月俸還隻是個比方,如果賬目上是大太監呢,一個月十兩銀子呢。
還有夏日的冰水,冬日的炭火,要換的衣物鞋襪,平時發的生活用品。
這賬目上的一百人吃喝用度去哪了?
一個象房,還是故意說自己剪裁了三十人的象房,一個月都能吃二百多兩的虧空,一年便是近三千兩銀子。
這個銀子足以在京都買個不錯的宅邸了。
好狠的吸血蛀蟲。
國庫裡的稅收都養他們了?
而且能做的這麼明目張膽,背後是不是還有人撐腰?
按蘇菀來看,薑貴妃也隻是幕後之一而已,肯定還有彆的王公貴族,否則不能這麼穩固。
之前西外宮寶鈔司那個前總管,看來他還是隻個小嘍嘍而已。
不過這事確實棘手,如果動他們,他們肯定叫囂著先皇恩典,謝沛動這些,就是不尊先皇。
難道你忘了你怎麼當上太子的?
不動他們,這些錢很多白白養肥他們?
蘇菀心裡震驚,麵上隻當看出表層問題:“竟然貪了這麼多錢,內外宮賬目上的人數,是不是有兩萬多人,要繼續按之前的情況發錢嗎?”
謝沛嗤笑:“發錢?國庫哪還有錢。”
蘇菀再次震驚。
連繼續這樣都不行?那要窮到什麼地步。
隻見謝沛點點賬本:“今年元宵周圍番邦小國來送禮,咱們天祥國都要還不起了。”
???
連禮都換不起了?
國庫空虛成這個樣子?
或者說,聖人故意讓國庫空虛成這樣?
蘇菀猜對了一半一半,國庫本就窮得厲害,再有聖人故意,可不就看起來一貧如洗。
給謝沛這樣的國庫,這樣的內外諸司。
好毒辣的手段。
就等著謝沛支撐不下去,聖人再出來力挽狂瀾。
不過謝沛嗤笑,指了指前方的璧廣山:“還好,我不算窮。”
“帶你見識一下我多有錢。”
???
這也是能見識的嗎?
這是她能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