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沛取了麵粉出來,裡麵添點鹽,指了指旁邊的涼水,見蘇菀點頭,他才往麵粉裡麵添。
水加得很有分寸,蘇菀說停就停。
然後上手和麵,做麵條的麵團不用揉得太光滑,差不多就行,在麵上抹油,然後蓋起來放到溫著水的爐子旁醒麵。
醒麵一刻鐘十五分鐘就行。
麵團在旁邊醒著,另一邊開始起鍋燒油,炒切好的肉絲。
蘇菀就在旁邊看著,沒想到謝沛動作還挺利落,自己說加什麼調料他就加什麼調料,最後倒入切好的小芹菜,翻炒兩下就把鍋拿下來。
麵團醒好之後開始揉搓,因為要做兩碗麵,所以分成兩個麵團。
這一步就是蘇菀自己來了,要做長壽麵,一鍋裡麵就兩根麵條,一根麵條可以裝一碗。
雖然昨天晚上發生那樣的事,今天下午還特彆尷尬,但該做還要做,誰讓收到的東西太多。
可蘇菀想的做法,不是現在兩個人一起做,原本打算自己做好長壽麵找人送過去。
沒想到剛想打水,謝沛就過來接手,那句話說完,蘇菀就被冷風吹得一激靈,謝沛無奈隻好讓她先去小廚房,自己再打一桶水。
等打好水看到桌子上準備的食材,謝沛臉上笑意多了些。
原來是要給他做麵吃。
冬日天涼,這個冷僻的廚房爐灶也沒燒起來,天太冷了,所以謝沛自告奮勇,想要自己來試試。
沒想到還像模像樣的。
謝沛認真揉麵的時候,蘇菀一直在看他,心裡有很多疑問想說。
一說起來,估計自己又要去冷靜下,所以乾脆閉嘴生爐子。
這會小廚房漸漸暖和起來,蘇菀也挽起袖子開始做長壽麵了,其實有點後悔,就應該隨便做碗麵應付一下。
還不讓她冷靜,有這種人嗎。
謝沛怕的就是她冷靜,昨天見她愣住,就知道蘇菀終於看出來了。
隻是看出來的表情不太好,謝沛心裡已經明白幾分。
所以今日生辰宴不算開心,正好有人問到親事,乾脆把心中所想說出來。
尚膳監離那樣近,就不信蘇菀聽不到。就算聽不到他也要派人傳到她耳朵裡。
蘇菀這邊還在揉麵,麵條分成兩塊之後揉成條,這會其實揉不開,所以抹上油,繼續醒麵一刻鐘。
一刻鐘之後繼續揉搓拉伸,這樣的麵條既能拉細,還不容易斷。
但這會還不能用,找個盤子把揉成條的麵條盤起來,看著一圈一圈的,每一圈都要沾上油,否則會黏上。
再次醒麵一刻鐘,就可以從頭開始揪起,一點點拉成平常吃的麵條粗細。
吃多少就扯多少,如果願意,三五米都是短的。
眼看麵條揉好,剛剛炒的肉絲芹菜加水煮開,然後放入兩根麵條,再起個小平底鍋煎個嫩雞蛋。
麵條快熟的時候放入青菜跟切好的韭菜碎,等裝到碗裡,再把煎好的雞蛋放到上麵。
兩碗長壽麵也就做好了。
原本隻有謝沛的,但因為下午到晚上一直在身邊的小宋侍衛,所以謝沛也知道蘇菀沒吃多少東西,一定蘇菀也吃。
仗著他是壽星,這話不聽都不行。
小廚房起了幾個爐灶,這會爐灶底下還熱著,所以小廚房也十分暖和,兩人乾脆就在這吃了。
不過等兩人坐到矮凳矮桌前,忽然有種回到當初關帝廟的時候。
那會兩人既然在關帝廟一起吃過飯,也在西膳房的小廚房用過飯食。
現在想想,竟然已經過去兩三年時光。
說不感慨那是假的。
兩人的麵吃完,謝沛甚至吃出些笑意,洗碗的時候自然不讓蘇菀動手,等兩人出門,天明顯冷得更厲害,宮裡也鮮少有人走動。
所以謝沛送蘇菀回去的時候,隻有他們兩個在宮道上走著:“年底尚膳監許多職位有變動,到時候你就要決定留在宮裡,還是做女官了。”
謝沛慢慢道:“留在宮裡,那就是三年後出宮。”
“做女官誰也說不準。”
謝沛說這些話的時候,給的建議都很真摯,不偏不倚,完全看蘇菀的想法。
甚至也沒提第三條路。
可要說沒試探,誰都不信。
蘇菀隻回到明麵上的事,開口道:“這要跟長官商議,具體的要看安排了。”
蘇菀說的是安排,但謝沛知道,她也不是個隻聽安排的人。
短短的幾步路,讓他們硬生生走出曲折回廊來。
主要是心眼太多,說一句話代表好幾個意思。
直到蘇菀到住所門口,謝沛才把燈籠給到她手裡,認真道:“還是那句話,以你為先。”
“做你想做的事。”
可以,但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把拿燈籠的手鬆開?
蘇菀被注視的有些不自然,但瞧著謝沛故意的模樣,反而抬頭道:“這是你說的,可彆後悔。”
“不後悔。”
“聽你的。”
冬日的風總是格外淩冽,兩人都站在住所門口,也沒什麼給誰擋風的說法,倒像是一起承擔來自宮道上的寒風陣陣。
蘇菀接過燈籠,見謝沛還在看她,最後說道:“我先回去了。”
“嗯。”謝沛看著蘇菀進門,這才轉身回附近的重華宮,半點不知道蘇菀方才手心有些細汗。
以前怎麼沒發現,謝沛目光侵略性那麼強。
要說她事事都明白,那也不儘然。
其實昨天是明白的,昨天謝沛走後,她就立刻有了一定要跟謝沛劃清關係的想法。
所以什麼請帖直接塞箱子底下,甚至以後的事情也都想好了,反正遠離就行。
謝沛這人應該不會死纏爛打?
反正沒見過他這樣。
上午還好,下午到晚上謝沛那些什麼唯一的妻子,什麼和離了給房產地產。
說實話。
如果謝沛不是太子,不是未來國君,蘇菀真的有點心動。
他們兩個要隻是普通人,以後的日子必然和和美美。
但這是太子。
她來這個時空三年時間,對這裡的事情也算有所了解,太子也好,以後的皇帝也好,哪個都身不由己。
然後是晚上。
謝沛在她這乾活太過自然。
說出去太子會揉麵,會刷碗,肯定沒人信。
但不僅如此,謝沛還會後退一步,告訴她,一切以她為先。
這話蘇菀半信半不信。
信是因為謝沛此刻說這話定然無比真誠,雖說他如今才束發的年紀,可經曆過這麼多事,蘇菀也明白,不能以現代人來類比古代人,謝沛的性格她也算了解,能這麼說,就是心裡有打算。
不信的原因也簡單。
因為什麼話,也隻是此刻真誠而已,誰都不能保證十年一十年三十年以後的事。
現在的聖人跟薑貴妃,想必在他們艱難的時候,也有過一段相互扶持的好時光。
但現在呢。
有誰會羨慕他們一人的夫妻關係呢。
話說回來,這些都太遠了。
她也好,謝沛也好,都有回頭的可能,又不是現在就要定終身。
不至於。
想開了的蘇菀,還是覺得謝沛一步步的,讓她持續不準冷靜。
好在她這人不用井水,腦子也能清醒。
一夜無話,這晚意外睡得竟然足夠安穩。
所以第一天聽到磁器庫的消息,顯得格外鎮定。
磁器庫又出事了!
在重華宮附近的磁器庫,這幾年就沒消停過。
這次出事是原因也簡單,還是倒賣瓷器的事。
雖說磁器庫在外麵開了店麵,但這些錢還是要分成幾份,分給出去開店的人錢雖然不少,但也沒有自己偷偷倒錢財來的快速。
過了現在十一月上旬,馬上就要過年,各家送禮的,走親戚的,都想要體麵東西。
所以官辦廠生意極好,隻是有些人覺得官辦廠官辦店的東西貴,所以想私下找找門路。
其他人或許不敢,磁器庫卻是敢的。
這不就被抓住了。
原本在店裡要賣一百兩的物件,他們偷偷賣一百五十兩,甚至一百兩,這錢不經過內務府,也不經過戶部,全都落到自己腰包裡。
這可是淨賺的買賣,原料跟人工都是磁器庫的。
等於說偷東西出去賣。
甚至比之前偷偷賣東西更加方便,以前還要經過宮門口,現在根本不用了,甚至可以光明正大送到管辦店裡,然後直接售賣。
短短幾日裡,收入上萬兩。
好在太子早讓人督查,及時發現,這才免遭後麵的損失。
偷賣東西的工匠跟學徒已經抓住,在刑部等著審理。
聽起來是個普通的案件,既然開這種店,就有出事的可能,所以很多人想想也就過去了。
但在蘇菀這卻不同。
牽扯到磁器庫,難免能讓她想到薔美人。
沒記錯的話,當初推測起來,薔美人就是通過磁器庫外族關係,這才順利進宮當宮女,更利用這些關係來傳遞情報。
謝沛還在調查這件事,看看磁器庫是不是有氏義族俘虜的欒都族人,又或者氏義族人也在其中。
隻能說當年先皇跟丁老將軍打的外族太多,又是十幾年前事,所以要仔細調查磁器庫內裡情況。
如今磁器庫又出事,蘇菀自然往這上麵想。
等到蘇菀被請去重華宮的時候,直接聽了事情完整經過。
現在對外說磁器庫工匠偷盜物件售賣,外麵人也不懷疑真假,誰讓他們有過前科。
實際真的如蘇菀猜測,確實跟薔美人有關。
抓到刑部的人有五個,四個欒都族人,一個氏義族人,自然以那個氏義族人為首,磁器庫還有三四個外族人,都參與到傳遞消息。
現在沒有一口氣抓完,也是因為全都抓完害怕打草驚蛇。
畢竟剩下的外族人也以為被抓是因為偷賣東西。
偷賣東西,跟通敵是兩個罪名,所以他們也沒特彆恐慌,覺得頂多罰錢,大不了流放。
流放的時候跑到關外就好。
他們完全不知道同夥被抓的真正原因。
蘇菀道:“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為薔美人做事?或者說,都心甘情願為氏義族做事?”
雖說這些人被抓的時間短,可刑部出手,再有謝沛的人跟著,很快就能讓他們吐出真相。
原本都是工匠,偶然當了間諜,自然沒那麼專業。
除了氏義族,也是他們領頭的寧死不說之外,其他四個欒都族人全都和盤托出。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謝沛的人調查後發現,氏義族跟欒都族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複雜很多。
首先十幾年前欒都族是草原大族,他們朝天祥國挑釁,被丁老將軍打得損失慘重,但也沒滅族。
之後讓後來的氏義族撿便宜。這些大家都知道。
在草原上傳統,欒都族剩下的人自然成了氏義族奴隸。
唯一幸運沒當奴隸的,竟然是被天祥國俘虜過來的工匠們,他們在京都生活安穩,甚至不知道自己舊族被滅的事。
所以有了兩個工匠出逃的事,這兩個工匠被強盛的氏義族首領捉住,知道天祥國情況,又帶著間諜過來試探,發現情況確實跟他們說的一樣,間諜被留下來。
去年他們過來,做了不止這件事,還通過工匠的關係找到磁器庫為數不多的氏義族人。
像基本被滅族的欒都族人,自然對老家不向往,家都沒了,還向往什麼。
可強盛的氏義族人不同,使團向他們許諾許多,隻要做好事情,隻好安頓好送來的七八個眼線,那等事成,或者氏義族占到便宜,他們回到氏義族,那就是英雄!
若不從的話,他們還在氏義族的親朋就要遭殃。
一手大棒一手蜜糖,再有如今氏義族確實強大得厲害,在草原上簡直為一方霸主。
回去必然不錯,這就讓氏義族人心動,他們隻要傳遞好消息就行,至於安排眼線也不難,畢竟在京都在皇宮十幾年,這點小事不足為懼。
其實他們想的沒錯,換成謝沛不出來當太子,蘇菀不出現,還真讓他們糊弄過去。
薔美人挑撥離間明顯非常成功。
她也不需要誰當太子,隻要能讓天祥國一團糟,這些人的計劃竟然都是可行的。
可出現個謝沛也就算了,又出現一個蘇菀。
既清肅朝綱,還管住皇宮,這才抽絲剝繭發現他們的秘密。
所以現在的皇宮就是,以這個氏義族工匠,還有薔美人為主,另有八個不聽他們的命令,但十分專業的眼線在後宮,估計薔美人身邊也有。
下麵則是十個欒都族人,這十個人不接觸核心利益,既是被威脅利用,也有三分自願。
自願這事,還是牽扯到薔美人。
這被送過來的間諜薔美人,並非氏義族人,而是欒都族人。
在氏義族當了十幾年奴隸的欒都族,忽然得到一個好消息,那就是若他們能當好間諜,辦成此事,就讓他們剩下的幾百奴隸從此脫離氏義族,成為自由人。
但前提是辦好此事。
這事便是一定要讓天祥國皇宮出亂子,一定要讓他們疲於內鬥。
等亂到不可收拾,剩下的事不用說也能猜到。
到時候氏義族準備許久的鐵騎必然踏破西北邊防,直指中原。
所以薔美人之前才會挑撥大皇子,讓大皇子跟薑貴妃再次燃起爭位置的心。
不就是要讓他們內耗嗎。
對薔美人還有欒都族人來說,要是能辦成此事,自己的族人就可以不當奴隸,不再當羊當畜生一般。
他們自然願意這樣做。
薔美人是為欒都族來的,她的目的就是複族,解救自己的族人。
所以不擇手段,也要達成目的。
聽完這些,蘇菀第一反應是:“好厲害的氏義族首領。”
“借著彆人的手做這樣齷齪的事。”
“如果用本族女子,難免會讓本族人寒心,給當奴隸十幾年的欒都族畫這樣的餅,就能得到一個忠勇無比的鬥士。”
這位薔美人既願意解救族人,必然抱了犧牲一切的準備。
即使她知道,那位首領陰險奸詐,也要抓住這次機會,這是讓他們全族人不當奴隸的機會。
什麼是奴隸,是畜生是牲口,是將壯力男人基本都殺光,隻留老弱病殘漿洗做飯,還是供人隨意打殺的器皿。
誰能看著自己的同胞受此侮辱。
所以薔美人出現了。
可能在她的角度上,她是為了族人。
蘇菀站在天祥國的角度上,隻覺得這樣的人既敬佩又可怕。
總之,是個狠人。
但不管怎麼樣,用天祥國百姓的命來換他們的自由,那不行,天祥國百姓何其無辜?
謝沛這段時間,就是讓人查他們的底細,如今底細查清楚,跟這些人的供詞又對得上,那就差不多了。
雖說如今撕破臉,那氏義族肯定會把所有事都推到欒都族頭上。
誰讓大部分都是欒都族的族人。
不過推乾淨也沒事,朝中上下都會警惕此事。
蘇菀鬆口氣道:“準備什麼時候說?”
“儘快。”謝沛道,“如果不快點,我怕生事端。”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把這些外族人抓了,瞞著個三五天還行,時間再久就不行了。
那些人本就心虛,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敏感。
所以必須快點行動才行。
蘇菀心裡一動,但還是沒說什麼。
不過謝沛笑:“你是不是想說,這樣太簡單了,容易被反咬一口。”
見蘇菀點頭,謝沛道:“放心,不會那樣簡單,也不會輕易放過。”
果然一日後,刑部帶著證據去找聖人,理由就是:“原本在調查偷盜案,沒想到發現這些工匠竟然跟西北外族聯絡,明顯勾結到一起,內宮也有他們的眼線。”
提到外族,聖人表情不屑:“當年丁老將軍隻用三個月,就踏平那什麼欒都族,有什麼好怕的。”
上一輩的戰績太過輝煌,以至於這一輩很多人都覺得那邊不足為懼。
甚至刑部尚書也有點輕視,可想到太子吩咐,還是道:“這事還牽扯到聖人宮裡的娘娘,而且有確鑿證據。”
宮裡的娘娘?
按理說聽到這話,聖人應該非常生氣才是,沒想到此刻竟然一臉淡定,完全不像平時的模樣。
隻聽身後傳來一句溫柔的聲音:“宮裡的娘娘,說的可是我?”
來人正是薔美人。
薔美人穿著溫柔的妃色裙衫,更顯美豔,但她是愛笑的,這種美豔就少了攻擊感,隻會讓人越發喜愛。
誰料薔美人一來,聖人直接將奏章扔到刑部尚書跟前,怒斥道:“好啊,你也跟著太子一起逼朕是不是?還要打著清君側的名頭,把朕身邊所有人都給清理乾淨?”
“太子,好得很!”
“你以為朕不知道,這是你們合起夥來栽贓薔美人,好讓世人皆知朕識人不清嗎!”
“你們這群狼子野心的東西,怎麼不直接擁立太子登基!”
“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聖人!”
說話間,聖人重咳不斷,想到自己身邊的病,想到謝沛還要借機除掉他身邊的人。
什麼薔美人是外族間諜,什麼他身邊有安插的眼線。
不就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來架空他嗎。本來隻有薔美人哭著來訴苦,他還有些懷疑,但薑貴妃同樣過來,說找到謝沛要聯手刑部尚書的證據。
幾方證據之下,聖人又重咳不斷,一切都說明這件事就是謝沛做的!
謝沛等不及了,他要登基。
先是下毒,但下毒沒成功,被薔美人化解了。
然後就要架空他,等他身邊沒了會醫理的薔美人,那下次被下毒了怎麼辦?
豈不是必死無疑。
聖人心中最後一點疑惑,在刑部尚書找來的時候被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