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覺得這是為你好?”他顯然無法理解,甚至有點氣憤,“是不是連你來這裡交流,都不是由你做主,而要經過你老公的允許才可以?”
沈祺然:……還真讓你說中了。
“祺然。”夏舒允突然問,“你就是R先生吧?”
這個爆料來得太突然,沈祺然毫無準備,瞬間愣住了,甚至都不知該如何回應。
“抱歉。”見對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夏舒允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我……我無意間看到了你的作曲本,裡麵記錄有《小夜曲》的全部創作思路。”
……原來是這樣。
既然被識破了,沈祺然也不再隱瞞,點點頭:“對,我是,不過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隻是沒合適的時機告訴你。”
少年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真的是你……”他突然歎了口氣,苦笑起來。
“我原本還奇怪你為什麼要隱藏身份,甚至連頒獎典禮都沒有去,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帶著一點憤恨,“你無法公開自己的身份,也和你老公有關吧?”
察覺到對方的誤會,沈祺然連忙澄清:“不是的,我不公開身份,隻是因為我不喜歡麻煩。而且大家聽的隻是作品,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你不可能一直藏在幕後。”夏舒允搖著頭,“等你畢業了,正式進入音樂行業,有了更多的作品,取得了更大的成績,公眾對你的好奇心也會越來越大,總有一天,你是要站到聚光燈下的。”
以R先生的能力和成績,他不可能一直不公開露麵,在這個時代,哪怕是非精神力樂曲,大眾最強烈的呼聲也是希望聽到創作者的現場演奏。甚至名氣人望累計到了一定程度,在帝國一些重要的慶典場合,皇室也會要求演奏者親自出場,用現場演奏回饋民眾,這是音樂從業者至高的榮譽,同時也是他們無法推脫的責任。
“就算你可以逃避這些,但豐富的創作靈感需要你不斷接觸更多新事物,你不可能一直待在王都,而要走遍更多更遠的地方。”夏舒允說,“到那個時候,你也還要看你老公的臉色嗎?沒有他的允許,你就要一輩子待在王都,哪兒都不去嗎?”
沈祺然很驚訝夏舒允居然會想這麼多,而且似乎他對自己的“老公”像是有一些偏見的樣子。
“你想得太嚴重了,邵……我老公不會管這些事的。”沈祺然耐心地解釋道,“這次有人跟著我,也隻是特例。”
最主要的是,等兩年期滿,他和邵行就沒關係了,隻要自己不再重蹈原主的覆轍,以他和邵行目前的關係,離婚後無論自己想去哪裡,甚至是直接離開萊曼帝國,邵行應該都不會管他的。
發現沈祺然對自己的處境毫無不滿,夏舒允歎了口氣,終於不再說話。
雖然那個名為“1號”的人已經消失,但他感覺得到,那股強悍的精神力仍存在於沈祺然身邊。有這樣一名陰魂不散的監視者在場,他當然不認為沈祺然說的都是真心話。
但他也毫無辦法,隻能期望……沈祺然的老公對自己愛人的確沒有太強的掌控欲,不會限製這個人在音樂方麵大放異彩了。
而讓夏舒允沒想到的是,這個傍晚,居然會是他和沈祺然最後獨處的時刻。
第二天,合奏課的老師突然找到他,告訴他不用再來上課了。
“這是院長的意思,他對你提交的三首非精神力歌曲很感興趣,希望你能好好準備,在畢業演出上有出色的表演。”老師微笑著說,鼓勵地拍拍少年的肩,“這門課的學分我會提前給你結算,你不用擔心學分的事,好好準備畢業演出吧!”
其他幾門需要補修學分的任課老師,也先後找到了夏舒允,說辭都是統一的:學分會提前給他結算,讓他專心準備畢業演出,不用再分出精力來補課了。
湊巧的是,這幾門課都是沈祺然也選修了的,夏舒允自然沒法再在上課時間和對方相遇。而課餘時間的邀約,也被對方回絕了。
“抱歉啊,我們學院突然增加了集訓課程,下課後要統一去琴房,諾麗爾老師要抽查我們的學習進度。”沈祺然在電話那邊說,他似乎對這種突然的集訓安排也感到困惑,“似乎要持續要交流結束,這陣子我應該都沒法和你一起去琴房了。”
夏舒允怔了怔,剛想說什麼,那邊已經傳來歐瑞他們的催促聲,沈祺然連忙加快了語速。
“抱歉,我得過去了,有事可以隨時給我留言,回聊!”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聽著智能機裡傳來的盲音,夏舒允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能接觸到沈祺然的途徑,一個接一個都被斬斷了。
如果不是有人刻意而為,他是絕對不會相信,至於是什麼人在背後推動這一切的……答案不言而喻。
雖然從暗哨這件事上,夏舒允已經感覺出沈祺然的老公強勢而霸道,有著強烈的控製欲,但他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做到這個地步。
他承認自己對沈祺然是有些朦朧的好感,但他從未奢望過和對方有什麼發展,隻是想作為同學,普通地與他交流音樂,為什麼這也不可以?占有欲強烈到這種地步,那個人真的可以給沈祺然幸福嗎?
——他當然不會幸福。
腦中又出現了奇怪的幻聽,夏舒允一怔,立刻翻找起隨身攜帶的藥瓶。他患有中度的精神力紊亂症,發病症狀之一就是會產生幻聽,但不知為何,他明明加大了服藥的劑量,最近產生幻聽的次數卻比以往多了許多。
——他有著自由的靈魂,卻被人緊緊禁錮於掌心,怎麼可能感到幸福?
宛如從靈魂深處傳來的低語聲,溫柔而輕緩,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夏舒允擰開藥瓶的動作變慢了,並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手有些麻痹,動作也變得遲緩。
——你就要這樣袖手旁觀嗎?
狠狠咬了自己嘴唇一口,刺痛感讓他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毫不猶豫地扭開藥瓶,將藥片儘數倒進嘴裡。
急促的呼吸漸漸平複下來,腦中的聲音也不見了。少年無力地靠在牆壁上,失神地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血紅的光點在他黑色眼瞳中一閃而逝,但當那雙眼眸重新恢複光澤時,那些詭異的血點也隨之消失了。
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這期間夏舒允也去找過沈祺然幾次,兩人卻總是堪堪錯過,連夏舒允將畢業表演曲目準備完備,想約沈祺然來單獨試聽時,也因為沈祺然那邊突然有事,最後不了了之。
沈祺然對此非常抱歉,他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回事,自己突然變得特彆忙碌,居然連和夏舒允碰個麵的機會都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爽約,讓他也非常過意不去。
“等你畢業演出那天,我肯定到場。”沈祺然在電話裡說,“這次我絕對不會缺席。”
“好。”夏舒允輕輕笑了笑,隔著智能機,對方自然看不到他笑容裡的苦澀,“那我等著你,祺然。”
雖然他對沈祺然來聽畢業演出並不抱希望,可夏舒允對演出曲目的準備還是儘到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哪怕隻有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隻要那個人到場,他就希望自己呈現給對方的,是自己最好的演出。
時間如流水般匆匆過去,轉眼就到了畢業演出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