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望淮冷笑,頗為硬氣道:“不必,既然是競爭,就應該公平,我自己能行。”
“你說得對,既然是競爭,就應該公平。我當初在這裡花的時間比你多,要是這樣贏你,顯不出我水平,等我把你帶到一百七十四層,我們再正式開始比賽,怎麼樣?”楚在霜笑道,“到時候我可不會讓你,沒準跟弈棋時一樣,將你殺得片甲不留。”
“等你做到再放狠話吧。”
斐望淮沉吟片刻,又見她成竹在胸,疑道:“每個人題目不同,你怎麼能夠教人?”
此話就是同意她方才的提議,打算一百七十四層再比賽了。
楚在霜聽他請教,她暫時拋開比賽,帶領他走近石階那頭的塔壁,解釋道:“雖然題目會不同,但其中源頭相同,都是從花鏡中湧動出的眾生玄妙,隻要將塔內古文參讀大半,總能找到破題的方法。”
斐望淮走近一看,塔壁上扭曲的古文遍布牆壁,繁多如浩瀚星辰,細密得看不過來。他質疑道:“這麼多古文,遠超藏書閣,怎麼看得完?”
“就是知道你讀不完,才說你今天沒可能。”楚在霜攤手,“而且你說得沒錯,確實比藏書閣還多,我當初跑到這裡爬塔,就是聽說塔裡是典籍來源,沒準可以解決我讀書產生的疑惑。”
“你的什麼疑惑?”
“為什麼水甲獸可以爬上岸,但是水顛獸就不可以,隻能生活在水潭裡。”
斐望淮迷惘:“水甲獸和水顛獸隻有二葉初期,屬於沒殺傷力的常見靈獸,連龍虎峰修士都不馴養,你知道這個有什麼用?”
“為什麼非要有用?”楚在霜詫異道,“難道你不好奇麼?它倆待在一個水潭,連樣貌都格外相似,但一個能上岸,一個卻做不到,多奇怪啊?”
斐望淮一時語噎,他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奇怪的是你,這就不重要!”
為什麼要在乎兩個廢物靈獸能否上岸?她翻靈獸書就為挑這種雞毛蒜皮的刺兒嗎?
楚在霜卻不聽他的話,她回憶著往事,還在滔滔不絕:“我當初跑去問我爹,結果他也說不知道,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明明都九葉修為還不懂……”
他漠然道:“你的問題比修煉到九葉離譜多了。”
果然,肅停雲作為九葉修士不同凡響,被她慘無人道的問題折磨許久,依舊強悍地存活於世,沒被她無賴理論氣死,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我打算自己來找,終於在塔裡知道答案。這裡的內容比藏書閣更全,很多書裡沒有的事,全都能在塔裡找到。”
“你知道答案了?”斐望淮一愣,“所以,為什麼一個能上岸,一個沒辦法上岸?”
他以為此題無解,純屬就是在抬杠,沒想到真有原因。
楚在霜欣喜地蹦起,好似抓住他把柄,雀躍道:“你看你還是好奇吧!你還說我很奇怪,明明你也想知道!”
他將目光移開:“……我沒那麼好奇,但既然有答案,知道也無妨。”
“從五行來看,水甲獸靈氣接近水和土,水顛獸靈氣隻有水,兩者些微的不同,導致一個能上岸,一個做不到。”她坦然地分析,“在塔壁古文上,水甲獸被分到靠近水和土的靈獸部分,並不會跟水顛獸挨著,但靈獸書按出沒地點分類,就將二者排列在一起。”
“竟是如此。”斐望淮恍然大悟,又看不慣她神氣活現,潑冷水道,“但藏書閣典籍經過篩選,幫助修士更快獲取有用學識,也沒什麼大問題。隻能說有遺漏,漏掉的也無關緊要,改變不了什麼,畢竟它倆都沒有用。”
“誰說的,誰說沒有用,這就說明一件事,參讀古文很重要。”楚在霜不服氣,爭辯道,“人要見微知著,水甲獸和水顛獸是這樣,那彆的東西也不能光看藏書閣,必須得來塔裡才行!”
斐望淮單手持扇,老神在在道:“那你再說一件更重要的事,不要像水甲獸這麼無聊的,有什麼事非讀通天塔不可,要那種能左右世間局勢的大事。”
“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是你自己言之鑿鑿,非說塔裡古文重要。”
楚在霜非要駁倒他不可,她苦思冥想許久,問道:“那你知道,藏書閣典籍裡有一句,實際是經過增減的嗎?”
“怎麼可能?哪一句?”
“‘仙氣有靈,一上一下,陰陽交融’,這是典籍第一句,但其實並非原文,原文是‘氣有靈,一上一下,陰陽交融’。”她眸光平和,隨意道,“氣可以分為仙氣和魔氣,隻是這世間再無魔修,有人不知為何不敢提及魔,便畫蛇添足加一個‘仙’字,沒準想遮掩什麼曆史吧。”
斐望淮聞言,他心裡一咯噔,手指尖顫動。
當然不敢再提及,因為世間還有魔。
楚在霜不察他失色,自顧自道:“魔修當年汙染花鏡,掀開一場仙魔大戰,最後敗退到四象玖洲,以淮水為界線,跟修仙者達成休戰協議。其中,頑固派皆死於大戰,留下大都是反戰魔修,就此相安無事度過千年,那時候書中應該還是‘氣有靈’。”
“後來,不知為何魔修徹底湮滅,修仙者占領淮水以北的領地,成為現今的四象玖洲,這一句話也就變化了。”她懶洋洋道,“或許其中有血腥苟且吧,有人心虛地篡改古籍,清除掉魔修術法古文,迫不及待期盼世人忘記修魔者。”
即便在通天塔內,她都沒找到修魔術法,隻能從蛛絲馬跡裡拚湊出當年故事。
一股窒息感湧上,斐望淮聽她講得風輕雲淡,嘴唇卻抿得死緊,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啞道:“但這都是你胡亂推測,並沒有任何真憑實據,怎麼能說是確有其事?”
他抬起眼來,眼神甚淩厲:“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話,簡直冒天下之大不韙。世人皆知,仙為善、魔為惡,魔修曾經發動大戰,你自己就是修仙者,卻暗示四象玖洲的修士心懷毒計,故意殘殺遺留的魔修,還篡改古籍遮掩耳目,恐怕不太恰當吧。”
他一度懷疑她在詐自己,怕不是猜透他身份,想要借機博取信任。
不然,她都不知當年的事,怎會猜得**不離十?
“這有什麼不恰當,我是不濫殺無辜的修仙者,又不代表其他修仙者也這麼想。我不想修行,彆人也不想嗎?”
楚在霜愕然,不懂他憤慨,嘀咕道:“沒想到你見解這麼僵,真以為善就是善、惡就是惡。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或許最初真有休戰協議,但淮水兩岸的仙魔修士有一天想法變了,也不一定是仙修殘殺魔修,沒準是魔修先去挑釁嘛,我可沒說得那麼死,隻是根據後續情況,推測是仙修不占理。”
“再說那是四象玖洲的仙修,跟我們瓊蓮十二島又沒關係,我還不能猜兩句啦!”
豈止是猜兩句,她都已經猜透,猜得他後背發涼。
斐望淮見她明眸善睞、振振有詞,一時間心情複雜,忽然就說不出話。曾幾何時,他盼望能洗涮冤屈,重新將魔修帶回視野,讓世人見識到修魔者的存在,卻不料第一個為其說話的仙修會是她。
他出言質疑她立場,她卻還敢堅持己見,絲毫不覺得有錯。
斐望淮沉默,突然就悵然。
如果是其他仙修該多好,即便仙魔立場不同,他沒法暴露身份,依舊能放下情緒,跟對方相談甚歡,為什麼偏偏是楚在霜?
偏偏是她,偏偏是她,一劍擊殺他的畢生死敵。
偏偏唯她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