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永安王,回來了。
他的腳步頓了頓,方才屈指在門上敲了敲,提醒對方自己的到來。
李鳳岐回神,收起刀看向他,仿佛剛才一瞬間的殺意隻是葉雲亭的錯覺。
“來了?”
他拍了拍身側:“正好有件事要與你商議。”
葉雲亭將湯放在床頭的小桌上,靜等著他說話。
就聽他道:“五更傳來消息,母親傍晚便能抵達上京。”
葉雲亭心中一動:“那宮裡……”
“李蹤必會有所動作。”李鳳岐屈指彈了彈刀身,厚重長刀發出一聲嗡鳴:“先前府裡隻有我一人,我又中毒臥床,他遣退了下人,自然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行事無所顧忌。但母親回來了就不一樣了。”
老王妃是正一品誥命,涅陽沈家雖然沒落了,但破船還有三千丁。
李蹤又顧忌名聲,因此他絕不會叫老王妃看見王府如今情形,拿住把柄。
是以他得知消息後,必然會作出應對。要麼,讓老王妃回不了上京,要麼,就讓他說不出話來。
為了提防李蹤提前得知消息對老王妃下手,李鳳岐早叫五更派了人一路護送,又特意輕車簡從抄了小路走。如今老王妃一行傍晚便能抵達上京,攔著不讓老王妃回京的計劃已然行不通。
那麼,李蹤就隻剩下最後一個選擇。
葉雲亭神色微沉,隱隱有些擔憂:“那他今日必定會對王爺動手。”
李鳳岐聞言失笑:“你倒是儘會替我操心,怎麼也不擔心擔心自己?”
葉雲亭眼睫顫了顫,卻並無憂色,條理分明道:“我是被司天台挑中來給王爺衝喜的,在老王妃眼中,等同於皇帝一黨。我的話,老王妃必不會信。自然也就沒什麼威脅。”
所以李蹤必定會把心思都使在李鳳岐身上。
“你說的沒錯。”李鳳岐笑了笑:“所以我們得搶占先機。”
他拍了拍葉雲亭的手背,沉聲道:“你與季廉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出府。”
此時,宮中。
李蹤背著手在殿中踱步:“朕不是叫你們封鎖消息?消息是怎麼傳到榮陽去的?!傳到榮陽去也就罷了,人都快到了上京了,你們竟然才察覺?!”
崔僖抬袖掩了掩微彎的唇角,瞥了一眼靜坐的韓蟬,出言勸道:“陛下息怒,許是太傅手底下人的一時疏忽了。”
神策軍隻管盯著永安王府,這切斷各路關口通訊之事,卻是韓蟬手底下的人在辦。
崔僖與韓蟬彆苗頭已久,眼下見皇帝怒氣衝衝,自然不吝於多添一把火。
“太傅智計卓絕,必有法子應對。何必再藏著掖著,不如早些為陛下解憂。”
韓蟬冷淡掃他一眼,看向著急上火的皇帝,淡聲道:“我記得曾同陛下說過,遇事慌亂無用,當先思應對之法。”
踱步的李蹤身形一頓,下意識收斂了焦躁的神色。他與韓蟬對視一瞬,便略有些氣虛地撩起衣擺,在韓蟬對麵坐下,端起案幾上涼透的茶水一口灌下:“老師說得對。”
他微微垂著頭,做側耳傾聽的模樣,神情充滿依賴與信任。
“下麵的人辦事不利,之後我會處置。”韓蟬一手提起茶壺,一手挽起寬大袖擺,為李蹤斟了一盞熱茶。
水汽氤氳間,他緩聲道:“永安王與老王妃關係並不親近,老王妃便是回來了,也未必會做什麼。”
“可他們到底這麼多年的母子……”李蹤遲疑。
“所以以防萬一,我們叫永安王暫時開不了口便是。”韓蟬垂著眸子,端起茶水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永安王中毒臥病在床,陛下憂心病情,派醫官日日值守照料,不正彰顯陛下仁慈?至於王府冷清,此前王府中有下人勾結刺客,陛下擔憂王爺安危,特從宮中調撥宮女內侍照料,老王妃若是知曉,隻會感激陛下才是。”
他說完輕輕笑了笑:“況且老王妃回來了又如何,待北疆一定,陛下又何須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果然還是老師計高一籌!”李蹤聽他說完,拊掌笑起來,他謔地站起身,躊躇滿誌地踱了兩步:“隻要朱聞一反,朕便能名正言順地誅殺玄甲軍。屆時便是朕下旨殺了李鳳岐,天下人也不敢說朕的不是!”
韓蟬輕笑:“陛下所言極是。”
李蹤神色不複焦躁,他雙眉舒展,神色輕鬆地吩咐道:“崔僖,你帶人去將永安王府布置一番,再挑幾個機靈的,去王府裡伺候王爺。”
“是。”崔僖躬身行禮,領命退了出去。
離開前他抬眸看了一眼,韓蟬端著一杯熱茶,氤氳水汽模糊了他的麵孔,叫他看起來更加捉摸不定。而李蹤渾然不覺,他高興不已地坐下,又去與韓蟬說話,口稱老師,情真意切。
崔僖斂眸,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