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亭提前兩日去了齊國公府。
李鳳歧原本不放心想要跟去, 但他想了想,此行是為了葉妄,若李鳳歧也跟去, 難保不會再起衝突,如此非但不能打消葉妄去雲容的念頭, 恐怕還會叫他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因此最後他是在李鳳歧怨念的目光裡, 獨自坐上了馬車。
車夫駕著馬車噠噠離開, 李鳳歧扭頭問五更:“我看起來像是會無理取鬨的人嗎?”葉雲亭竟以這種理由不要他跟去,分明就是想借機甩開他。
五更看看自家王爺,再想想他的種種事跡,心想不是像,是本來就是。
但他沒敢說, 有時候適當地撒謊是為了也是為生活所迫、
他義正言辭:“當然不是!”
李鳳歧咂摸了一下:“我也如此覺得,所以他果然還是想甩開我。”
他不甚開心地轉著輪椅回了院裡,心想這次就罷了,下次絕對要找補回來。
這邊,馬車在兩刻鐘之後,停在了齊國公府門前。
這是葉雲亭自入了永安王府之後,頭一次回到這裡。他掀開簾子下了馬車,抬頭看著頭頂的牌匾,一時有些恍惚。
這座大宅,禁錮了他整整十九年。八月初五,他被強硬送入永安王府衝喜, 是絕地, 卻也是新生。
如今不到兩月, 秋日已去,立冬剛至, 他重回故地,卻已經不是那個毫無依仗、隻能忍辱負重的大少爺。
季廉跟在他身後,看著迎出來的大管家,小聲嘀咕道:“這些人可真是勢利眼。”從前他們少爺在府裡時,也沒見這麼笑臉相迎過。
這麼一對比,他越發覺得永安王府好起來。
這座大宅子裡,除了少部分美好回憶,大部分都是陰暗晦澀的。
走近的管家聽見他的嘀咕,笑容就僵了僵,但葉雲亭的地位今非昔比,身邊伺候的人也跟著雞犬升天,他隻能當做什麼也沒有聽見,客氣地迎葉雲亭進去:“老爺夫人還有二公子從一早上就盼著了,可算把王妃給盼來了。”
他說得誇張,葉雲亭聽著也就一笑而過。
說葉妄巴巴盼著他回來也就算了,葉知禮與殷紅葉二人,怕是根本不想見到他。
葉雲亭隨著管家往裡走,季廉提著拜訪的禮品跟在後頭,三人剛跨過大門,就見葉妄興匆匆地跑了出來。他今日做了一身極利落的打扮,寶藍色蝴蝶穿花的箭袖,腰部以牛皮革帶束起,腳蹬一雙黑色羊皮長靴,長發以冠高高束起,如馬尾垂落在腦後。
少了幾分世家子弟的紈絝稚氣,多了些少年人的蓬勃生機,寬肩窄腰長腿,英氣勃發。
這樣打扮,顯然是對從軍一途十分期待。
葉雲亭打量著他,眉眼間便多了幾分憂慮深思。
看見他們一行之後,興衝衝的葉妄便放慢了步子,卻仍掩不住急切,步子邁得極大,走到近前,方才揚了揚下巴:“我後日就要出發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他好不容易磨著父母親給王府送了帖子,管家回來時也說葉雲亭答應了會回來給他送行,結果他日日盼著,卻連個人影子都沒見著。
今日一早聽下人說王府的馬車到了,他剛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了。
“怎麼會?”葉雲亭瞧著他,包容了他這一點點的口不由心,自季廉手中將一隻長匣接過來:“給你挑選禮物費了些時間。”
葉妄眼睛立即亮起來,巴巴看著那匣子,想伸手去接,但葉雲亭又沒遞給他,便隻能矜持地忍耐著:“什麼禮物?我離家遠行,也不便帶太多東西。”
“我知道。”葉雲亭看出他的迫切,也沒再吊著他的胃口,將長匣子遞給他:“是給你防身的武器,從王爺的收藏裡挑的。”
葉妄聽著臉上笑容更大,一接過來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長匣。
紅木長匣裡,躺著一長一短兩把兵刃,長的是把劍,短的則是把匕首。刀鞘古樸,沒有鑲嵌寶石等物裝飾,隻有極質樸的紋路。
“永安王的收藏看著也不怎麼樣嘛……”葉妄嘴上嫌棄著,卻還是難掩喜色將匕首拿起來,拔刀出鞘,對著路邊樹枝比劃了一下。結果刀刃剛沾到樹枝,葉妄還未用力,那不算粗的樹枝便整齊斷開。
“!”
葉妄目露驚詫,隨後喜色更甚,寶貝一樣將匕首回鞘收好,又去試那把長劍:“看著不起眼,竟然這麼厲害。這便是戲文裡說的,吹毛斷發的寶劍吧?它們叫什麼?”通常戲文裡,這樣的名器,都有個響當當的名號。
葉雲亭笑:“王爺說這劍與匕首是意外所得,尚未取名,你自己取一個吧。”
這跟戲文裡不一樣。葉妄失落一瞬,又很快抖擻起來:“待我立下戰功,威名遠揚之時,再給它們取個威風的名字。現在取了也無人知道,白費功夫。”
少年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葉雲亭搖了搖頭,想起今日來意,又試探道:“你後日便動身,雲容那邊是已經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葉妄點頭道:“外祖父已經安排好了。我去了雲容,先到中州軍中隨軍操練,習慣一番軍中生活。”
葉妄的外祖父,便是殷嘯之的大兒子殷承梧。
雲容大都督殷嘯之,有兩個兒子,大兒殷承梧乃中州刺史,小兒子殷承汝乃冀州刺史。另有陸州,則是殷嘯之的副將坐鎮,當任刺史一職。
京畿三州,儘皆把控在殷家手中。
如今殷承汝出事,殷家若已生反意,葉妄此時提出要去軍中曆練,殷家若是有心,便不該同意他去。
葉雲亭斂眸,委婉道:“如今你叔公剛出了事,雲容恐怕正忙亂,你此時去中州,你外祖能顧得上麼?”
說到出事的殷承汝,葉妄也皺起了眉:“最近是有些多事,不過外祖父一向疼愛我,說是叫我去便是,無礙。”
葉雲亭眉頭越皺,但此時管家不遠不近跟在身後,再說多了傳到殷紅葉耳朵裡,恐怕就成了他挑撥葉妄與外祖的關係,因此他隻能閉口不談,換了話題與葉妄說話。
說話間,兩人穿過回廊影壁,到了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