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亭與她的關係並不好,曾經甚至稱得上是敵人。但眼下瞧見她這副落魄模樣,再想到不知所蹤的葉妄,也隻是歎了一口氣,並未多加為難:“我已經派人在雲容與上京的路上沿途張貼告示搜尋,但一直未有消息傳回。”
殷紅葉充滿期待的眼神黯淡下來,她跌坐在冷硬的石凳上,喃喃自語道:“妄兒打小就沒吃過苦,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他獨自在外麵,衣服穿得夠不夠,有沒有凍著……”
葉雲亭沒忍心告訴她,葉妄自殷家逃出來,很可能身上並沒有足夠的盤纏。今年北地各個州府都在鬨雪災,朝廷雖然有在賑災,但地方官員中飽私囊,沆瀣一氣。導致下麵不少村鎮百姓受災無家可歸,流民數量陡增。各地亂象叢生,
葉妄獨自流落在外,若是撞上流民,後果不堪設想。
他沉默不語,殷紅葉喃喃片刻,又似想起什麼,自懷裡掏出幾張契紙塞給他:“這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私房,你先拿著。繼續派人手去找。若是銀錢不夠,我再想辦法變賣嫁妝,給你補上。”她眼眶有些紅,卻強忍沒有落淚:“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殺要剮我都沒有怨言。隻盼著你看在妄兒如此親近你這個大哥的份上,彆放棄他,繼續遣人去尋。”
“我能感覺到的,他肯定還在想辦法回家。”
葉雲亭瞧著她的模樣,又歎了一口氣。卻沒有接那幾張契紙。
殷紅葉以為他是拒絕了,嘴唇張合,卻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她過得順風順水,從未吃過半分苦頭。卻沒想到臨到中年,會遭遇如此突變。母族叛亂,丈夫翻臉,唯一的兒子下落不明。她前半生有多驕傲,多高高在上。如今這短短兩個月,就有多煎熬。
為了不被關在院子裡,能尋機會打探葉妄的消息,她不敢發脾氣跟葉知禮鬨一場,甚至還親自將外室子接回府中,裝作賢惠的模樣操持中饋。
曾經巴巴地在她麵前討好逢迎的人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這個一直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繼子,還願意替她尋找兒子的下落。
殷紅葉麵上的脆弱一閃而過,很快又收斂起來,勉強笑著道:“你若是覺得少了,還需要多少儘管開口,我再去湊。絕不會叫你白白出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雲亭搖頭道:“葉妄的行蹤我會繼續派人去打探,但那是因為他是我弟弟,不是因為旁的什麼。這些契約你留著傍身吧,若是日後葉妄回來,恐怕在這國公府裡的日子也不如從前好過。”
葉知禮欲讓葉泊如取代葉妄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打算遮掩。假設日後找到葉妄,他回了國公府,也回不到從前的模樣了。
如今殷紅葉為了葉妄,還能忍氣吞聲。若是日後忍不下去,母子二人多半隻能依靠自己。
殷紅葉聽明白了他意思,麵色慘然:“是我太蠢,這些年恨不得除你後快,卻沒想到是為他人做嫁衣。”
提起這些舊事,葉雲亭已沒有太多觸動,幾個月過去,國公府裡的往事再回憶起來,都恍如隔了一片朦朧雲霧。從前他被束縛在這一方小天地裡,看不見外麵。如今跳了出來,再回首時,卻覺得也不過如此。
“你好好保重,葉妄若是回來,也不會願見你如此。”
他與殷紅葉實在說不上熟悉,眼下也說不出太多安慰的話語,隻道:“你放心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會尋到葉妄。”
說完拱了拱手,便提出了告辭。
殷紅葉望著他的背影,想起葉妄之前常與自己說起大哥對他有多好多好。那時她隻一笑而過,笑他單純好騙,一點點施恩就被輕易哄騙了。卻沒想到,不是葉妄天真被人蒙騙,而是她自己一葉障目,識人不明。
她捏著帕子擦了擦眼睛,望著遠處灰霾的天空,雙手合十默默為葉妄誦經祈福。
***
回了王府之後,葉雲亭便命人收拾行裝。到了次日,王府的馬車便等在了國公府門口,接上了葉泊如之後。便不緊不慢地往城外行去。
永安王才剛走,永安王妃就收拾行李出了城,消息自然立刻傳到了皇帝耳朵裡。
李蹤神情微頓,卻也並未太過在意:“出城去哪兒了?”
“柳山的溫泉莊子。”暗衛道:“葉侍郎也同行。”
“他們兄弟感情倒是不錯。”李蹤嗤了一聲,擺擺手:“那叫葉泊如將人盯好便是,你們隻需看好老王妃。”
葉雲亭隻是附帶的,真正要看住的是老王妃。
雖然李鳳歧不是老王妃的親子,但他與李鳳歧自小長大,又常去王府做客。自然知道李鳳歧對老王妃的感情。隻要將老王妃扣住,李鳳歧就翻不出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