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僖垂首回道:“陳年舊事,查起來是要費些功夫。”
兩人正說著,就見外頭的內侍來通傳:“大理寺卿求見陛下。”
“宣。”李蹤舒展了眉眼,看向被晾在一旁、神色僵硬的葉知禮,道:“齊國公先退下吧。”
葉知禮聞言暗暗咬緊了牙關,隻能含恨退下。
出殿時他恰與王且打了個照麵,王且朝他露出個冷漠的笑容,眼神一如既往地帶著恨。他這個大舅哥,實在洞察力驚人,當年王氏出事後,他明明處理的乾淨利落,沒留下任何證據。可王且卻偏偏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一直緊咬著他不放。
唯有他知曉,這些年來,王且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官,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過是為了追查王氏死亡的真相。
當年事發突然,他為了掩蓋真相,隻能將葉雲亭記在王氏名下。本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卻不想王且不僅懷疑王氏的死有蹊蹺,竟連葉雲亭這個外甥也並不親近。
顯然是懷疑葉雲亭的身份。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葉知禮雙手攥成拳,小皇帝如今不知道在發什麼瘋,已然是靠不住,他必須給自己尋一條後路。否則等永安王稱帝,不論是葉雲亭還是王且,都不會讓他好過。
更何況還有虎視眈眈的南越那邊……
他轉身離開,王且卻是跨入殿內,規規矩矩地行禮。
“可是有眉目了?”李蹤問。
“是。”王且神色很淡,先帝乾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破事,似乎並不能讓他動容。但凡是換成其他朝臣,恐怕此時已經嚇得戰戰兢兢,生怕自己被滅口。
“說說吧。”李蹤單手支額,另一手端起一杯酒輕啜一口,一副要聽故事的架勢。
可惜大理寺卿並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他平鋪直敘地講述了自己查到的東西。
二十六年前,先太子被派往南地治理水患,當時確實有瘟疫爆發,先太子也的確染上了瘟疫,但先太子卻並不是因瘟疫而死。
據王且查到的線索,當年先太子熬過了瘟疫,拖著病軀治理好了南地的水患與瘟疫,方才被下屬護送著趕回上京。
當時的先太子身體雖然虛弱,卻並無性命之憂。但在回上京的路途上,先太子卻遭了暗算,被下了毒。那毒發作後的症狀是全身潰爛,肖似瘟疫,卻比瘟疫烈性的多,短短半日,太子便毒發身亡。
隊伍中跟隨的太醫乃是先太子親信,他察覺蹊蹺,反複驗證後察覺先太子是中毒身亡,證據直指當時還是二皇子的先帝。他引而不發,暗中將此事寫信告知了當時的太子太傅趙名泉。之後護送太子遺體的隊伍歸京,太醫冒死將此事告知成宗皇帝,可卻被成宗皇帝按了下來。
兄弟鬩牆,奪位之爭,乃是皇家醜事。
之後緊接著,便是太子妃受驚難產,東宮走水,太子妃連著未出世的孩子一並葬身火海。
成宗皇帝雖大受打擊,之後卻還是立了二皇子李乾為太子。
是以知道真相的趙名泉才會數次反對立二皇子為太子,甚至不惜辭官。而當時護送先太子的一乾人等,儘數被滅了口。唯有早就料到有此一遭的太醫假死躲過一劫,自此隱姓埋名,不知所蹤。
直到最近大理寺開始徹查先太子之死,王且才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了這位老太醫,得知了真相。
“此案查的太過順利,”王且並無隱瞞:“陳年舊事本十分難查,但我派人去尋找證人調取卷宗時,卻總能恰到好處地發現線索,似有推手在後麵推波助瀾。”
李蹤倒是並不意外的樣子:“這些你不必理會,找齊了證人證物,便定案昭告天下罷。”
“陛下。”饒是淡然如王且,也不由驚訝:“若是昭告天下,事態恐怕難以控製。”
“無妨。”李蹤飲完了酒,拂袖起身:“你照做便是。”
他繞過龍案準備離開大殿,又陡然想起什麼來:“你可知先太子妃生下的孩子去了哪兒?”
王且不明所以:“當是葬身火海了。”
“錯了。”李蹤卻是搖頭一笑,輕聲說:“先太子與老永安王,據說是忘年交,老王妃與先太子妃也走得極近,甚至連懷孕的時間也隻相差一月。東宮走水後沒過幾日,老王妃便早產了,誕下了一對男胎,但其中有一個出生後就夭折了。”
他的聲音十分漂浮:“你猜……世上會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王且聽的心驚,可李蹤卻是陡然收聲,沒再繼續說,帶著奇異的笑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