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焉氏,長夏伯淡漠的神情中多了幾分煙火氣。
他指腹摩挲著冰綃製成的荷包,這是焉氏一針一線親手繡的,她身子不好,繡出這麼精致的絳樹圖案費了不少心思,長夏伯自然格外愛惜。
“柔兒,今日之事莫要告訴你娘,免得她擔憂。”
即使長夏伯沒有提醒自己,連柔也不會說出口,讓焉氏康健起來是她兩輩子的執念,總不能在緊要關頭害母親費心勞神。
“女兒明白。”
折騰了大半日,連柔呼吸滯悶,她沒有回到葭月居歇息,反而直接去了焉氏的嘉平院。
連柔六歲時,就失去了父親,要不是焉氏護著她和連熙微,兩個年幼稚嫩的小娃娃,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了。
這世上,她唯一在乎的親人隻有焉氏。
當初在破廟裡,母親將姐妹倆緊緊抱在懷中,外麵天寒地凍,冰雪颯颯,但娘身上卻是暖的。
連柔穿過蕉葉門,鼻前嗅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她看見連熙微扶著焉氏的胳膊站在拱橋上。
焉氏掌心裡捧著魚食,時不時投些進池中,有不少色澤金紅的錦鯉躍出水麵。
自打染上咳疾,焉氏就待在嘉平院中,幾乎沒有能邁出院門的時候,現在站在池邊,看著滿園山石花樹,容色越發恬淡。
連熙微擅長調香,平日裡她會含服五香丸。丸藥的主料是豆蔻、丁香、零陵香等物,製好後,含在口中,渾身便會散出幽淺的香氣。
五香丸的味道連柔最熟悉,也最恐懼。
她還記得自己被關在庵堂的那天,秦琰用一方錦帕掩住了她的眼,言之鑿鑿地告訴她,說取血不疼,試藥也不疼。
她疼得不斷流淚,秦琰卻按住她的肩,生怕耽擱了連熙微的病情。
那方錦帕是連熙微的貼身之物,沾著她身上的香氣,彷如永遠掙脫不了的夢魘,禁錮著連柔的命。
聽到腳步聲,連熙微偏頭望著連柔,清麗麵頰上透著絲絲笑意,看上去堪稱溫和無害。
“柔兒來了,瞧瞧池中的錦鯉養的多好。”
連熙微拉住連柔的手腕,少女腕間的肌膚冰涼,如同寒玉般清透。
她眼神微暗,輕聲道
:“最近陪都城裡天氣愈發熱了起來,倒是魚泉涼快些,咱家在魚泉有座彆莊,恰好可以去那避暑。”
前世這個時候連柔成了殘疾,整日將自己關在葭月居中閉門不出,並不清楚連熙微究竟想做什麼。
她有些害怕連熙微,和她同往魚泉還不如留在伯府,起碼能平安度日。
“姐姐去吧,我覺得城中挺好的。”
連柔臉色發白,手臂輕輕晃了下,卻沒能掙開鉗製。
察覺到掌心下的反抗,連熙微略蹙著眉,力道加重幾分,她這個妹妹瞧著就跟瓷人兒似的,也不知她能不能將連柔捏壞了。
“你和母親都留在府裡,我怎能一個人獨去?”
大業的民風雖比前朝開放,但待字閨中的女兒家隻身一人前往彆莊,少不得會傳出些閒言碎語。
連熙微清楚自己身份不高,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便格外愛惜名聲,她偏頭望著焉氏,眼底露出幾分哀求。
上回因為藥茶的事情,傷了熙微的心,焉氏一直有些愧疚,也不想在這種小事上駁了長女的顏麵,便出言道:
“柔兒,娘也想去魚泉看看。”
連柔從來不忍心讓母親失望,她強壓住對連熙微的抗拒,扯了扯淡粉唇角,聲音略帶著幾分沙啞:“我會陪在母親身邊。”
鬆開手,連熙微靠在拱橋欄杆處,笑吟吟看著母親與妹妹,心裡卻在思索著自己探聽的消息。
若是長夏伯身邊的小廝沒撒謊,此刻陳王與相府公子就在魚泉行宮。
陳王乃貴妃所出,才學兼備,龍章鳳姿,最得聖寵,冠禮過後不久便出宮開府,這份體麵在諸位皇子中也是佼佼,要不是太子居嫡居長,這皇位說不準到底由誰來繼承呢。
而那相府公子名為秦琰,同陳王相比,他的身份雖稍遜一籌,但博學有為,乃是世間難得的美玉良才。
嫁給這兩位,總好過留在鄉間,終日與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戶為伍。
“這幾天沒下雨,路也好走,不如明日辰時出發,晌午怎麼也到魚泉了。”連熙微用絹帕反複擦拭指尖,將魚食粉末清理的乾乾淨淨。
既然已經做下決定,連柔隻溫順地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在園子裡閒逛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焉氏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