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柔站起身,剛準備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能調遣宦官的不止有長公主,還包括已經成了陳王側妃的連熙微。
自己來建業也有幾日了,先前舅舅一直待在府內,她不好下手,今日他入宮麵聖,對連熙微而言,倒是個動手的好機會。
“先不急著出門,你拿著帖子,去公主府走一趟,跟管事打聽打聽消息,若是真的,再去鏡台也不遲。”
連柔頓住腳步,伸手將門扇推開,冷風迎麵而來,讓她精神一振。
青苓雖不明白小姐的用意,但她向來忠心,這會兒也沒有刨根究底的意思,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這座宅邸與公主府挨得極近,青苓沒多久便回來了。
小丫鬟麵頰漲紅,氣道:“奴婢問了公主府的管事,他們說公主去道觀進香,根本沒在城內,怎麼可能給您下帖子?也不知是誰在糊弄人!”
聽到這話,連柔攥緊了衣角。
果然讓她猜中了,邀她去鏡台的不是月娘,而是連熙微,說不準背後還有秦琰的影子。
她走到熏籠前,取下竹罩,將拜帖燒成灰燼。
此時此刻,秦琰站在鏡台二樓的拐角,他等了許久,從天明等到月升,始終沒有等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他傾慕的少女看似怯弱,卻格外機敏,察覺到不對後,便藏了起來,不讓他找到。
可秦琰不會放棄。
前幾日,他眼前又出現了新的畫麵。
連柔站在相府的青園中,月華如練,映照著那張漂亮的小臉兒,她的神情不再冷漠,反而多了幾分靦腆與羞怯。
而自己,則在這樣的目光中,將一支桃花釵插到她發間。
她歡欣極了,秦琰也跟著高興。
可幻象中的他並沒有將這份喜悅表現出來,甚至連笑容都尤為吝惜。
鏡台管事打斷了秦琰的思緒,他是個微胖的中年人,麵上透著討好的笑容,走上前,諂媚道:“秦公子,您要不要先去包廂中歇一會兒?蘭漪也在。”
鏡台不僅有人唱戲,還有專門表演歌舞的伶人。
管事所說的蘭漪,本是官家女,後來家道中落,充入樂坊,因身世可憐又頗有才情,不少世家公子都對她青眼有加。
秦琰卻沒什麼興趣。
“不必。”他冷聲拒絕。
管事尤不死心,繼續說:“秦公子,蘭漪是正經的伶人,他父親本是鎮北軍的將領,若非犯了事,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聽到“鎮北軍”三個字,秦琰神情微變,即刻又收斂如常。
“讓她來包廂。”
留下這麼句話,秦琰抬腳往樓上行去。
鏡台共有四層,前兩層對外開放,而後兩層則是專門為達官顯貴預留的包廂,既雅致,又隱秘非常。
等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管事摸了摸下顎,自言自語,“再潔身自好的男子,都渡不過美人關,蘭漪倒是有福了。”
似鏡台這種地方,最不敢怠慢客人,秦琰前腳踏入包廂,那個名為蘭漪的女子後腳便進來了。
一襲藍衣,容貌清秀,倒不像是武將的女兒。
蘭漪衝著秦琰行禮。
這位秦公子模樣溫和俊雅,蘭漪卻不敢掉以輕心,她是鏡台的舞姬,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知曉像這樣的人,最不能惹。
否則根本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秦琰之所以來包廂,並非對這位芳名遠播的舞姬感興趣,而是因為蘭漪的父親,曾經是鎮北軍。
“你因何來到鏡台?”
蘭漪眼睫顫了顫,語調輕軟,隱隱透著一絲悲戚,“妾身的父親本是朝中將領,後來與北魏對戰時吃了敗仗,他丟了命,還帶累全家獲罪,妾身也因此充入樂坊。”
秦琰擰眉,繼續問:“你父親曾在伏氏手下效力,為何不去求驃騎將軍?”
“將軍遠在千裡外的陪都,而妾身一家卻在建業,聖旨一下,全家幾十口人都被囚禁起來,哪能送的出去消息?後來,妾身便認命了。”
蘭漪眼眶微紅,看起來格外可憐。
秦琰不為所動。
“你安心在鏡台待著,過幾日,我會幫你。”
蘭漪不太明白這位秦公子的意思,若他看上了自己,買下個小小的伶人根本不算什麼;若他沒瞧上自己,又何必幫她?
既然連柔不會來了,秦琰也不願在這浪費時間,他並未理會蘭漪,直接離開了此地。
連柔對鏡台內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防備心卻比以往更重了幾分。
她不想多生事端,索性稱病,待在府邸內琢磨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