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梁做了個請的手勢,連柔雖不想跟她過去,卻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拂了她的顏麵。
兩人一前一後坐在竹案前,雲梁笑盈盈地遞了碗竹葉茶。
連柔掀開茶蓋,聞到茶湯的味道時,忍不住咬了下舌尖。
她雖算不得天資聰穎,但好歹也炮製了一段時間的藥茶,早就背熟了各種藥材的性狀。
這碗茶,有苦艾的味道。
苦艾能使人生出幻覺,同時也會引發髓海疼痛,讓服食者行為變得瘋瘋癲癲,唯有蒔蘿能解除藥性。
雲梁指尖輕撫著桌麵,笑問道:“伏夫人怎麼不喝?”
瞥見牆角放著的盆栽,連柔緊繃的心神緩了緩,道:“茶有些燙,待會再喝也不遲。”
雲梁並不打算放過連柔,三不五時便出言催促。
少女起身走到牆角,裝作在欣賞佛肚竹,她趁眾人不注意,扯了些蒔蘿的葉子,塞進嘴裡。
未經過炮製的蒔蘿透著一股沁涼,連柔抿緊唇,坐回自己的位置,飲了口竹葉茶。
見狀,雲梁眼底閃著幸災樂禍的精光。
再過不久,太後便會來到竹苑內,她老人家最重規矩,要是連柔在她麵前做出越矩之事,肯定沒什麼好下場。
轉眼就過了半刻鐘,不遠處傳來內侍的聲音。
雲梁身為郡主,自詡跟皇室親近,起身走到最前方,給太後行禮。
連柔垂眸,伸手將兩隻茶盞換了個位置。
她從來不會主動害人,卻也不願一而再再而三地任人欺辱。
諸位女眷給太後請安後,便依次落座,雲梁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她沒有發現異常,甚至仍將心神放在連柔身上,暗暗期待她當著眾人的麵發瘋。
可惜她等了許久,預想中的場景依舊沒有出現。
揉了揉鈍痛的額角,雲梁不禁生出幾分懷疑:難道苦艾沒有效果?是那人在騙她?
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雲梁心煩氣躁。
早在太後到來前,連柔已經摘下了帷帽,那張玉白的臉蛋毫無瑕疵呈現在眾人眼前,令她愈發嫉恨。
鳳眼通紅一片,女子倏忽站起身,破口大罵:“商戶就是一群牲畜,是我們大業的蛀蟲,朝廷不該養著這幫投機取巧、追名逐利的東西!”
聽到這話,連柔麵色未變,倒是太後忍不住動了真火。
太後的母族本就是皇商,即便身份與普通商戶不同,到底也沾了個商字。
當今聖上純孝至極,為了保全太後的顏麵,便施行政令提高商戶的地位,誰也沒想到雲梁竟敢當著太後的麵,將商戶比作禽畜。
雲梁的母親是安平王妃,這會兒麵色慘白,忙不迭地衝上前,用手死死捂住雲梁的嘴。
“雲梁,你瘋了嗎?還不快住口!”她低聲嗬斥。
可惜苦艾的藥性不褪,雲梁就聽不進旁人的規勸,她拚命掙紮,一把將安平王妃推倒在地,指著連柔罵道:
“像你這種商戶女,就該嫁給最低賤的奴仆,最好一並入了賤籍。”
太後神情陰沉如水。
安平王妃跪在地上,哭著哀求:“太後娘娘,雲梁是發了癔症,她說的話完全不能當真。”
“是嗎?”
太後撥弄著腕間的手串,語氣淡漠:“依我看,雲梁說的是真心話,她向來不滿商戶,隻不過以前礙於哀家的身份,不敢在宮內表現出來而已。”
說罷,太後拂袖而去。
安平王妃好像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就算有丫鬟扶著,也站不穩當。
將竹苑的混亂收入眼底,連柔心裡緊張,同時也有些後怕。
要是牆角不曾栽種蒔蘿,今日在太後麵前胡言亂語的就不是雲梁郡主,而是她了。
一旦她不小心將自己重生之事說出口,後果不堪設想。
連柔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鎮國寺,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她的情緒仍沒有恢複。
青苓拉著小姐的手,忍不住問:“您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並未吭聲。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讓她厭惡至極,偏偏不是她能左右的。
連柔隻覺得疲憊不堪,等回到伏府後,她草草洗了個澡,便躺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她睜開眼,發現床前多了一道黑影。
正是伏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