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柔向來膽小怯弱,先前連過重的血腥味都怕,更沒有膽子傷人。
她也不知自己是從何處鼓起的勇氣。
滾燙鮮血從脖頸湧出來,這一下並沒有傷到玉慎的要害,卻帶來劇烈的疼痛。
他像隻受傷的野獸,痛苦咆哮著,那雙眼睛死死盯著連柔,堪稱陰鷙恐怖。
掌心一片濕黏,連柔猛地推開車門,對著軍士大喊:“我才不是他的妻子,我是被這幫北魏人從建業擄來的!”
兩國往來的商客自是不會被大業軍士為難,但擄人的性質卻完全不同了,幾名軍漢麵色大變,將長.槍抵在身前,一步步包圍車駕。
見狀,連柔趕忙跳下馬,頭也不回地衝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咬牙狂奔,直到跑出幾條街,才捂住砰砰作響的胸口,背靠著街麵的冰冷磚石休息。
連柔裙衫上沾滿血,她那張臉又生得格外精致漂亮,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她垂眸思索片刻,找了個麵善的攤主打聽當鋪的位置,將剛才那支發簪典當出去。
發簪做工精致,上麵還鑲嵌著一顆指節大小的東珠,質地瑩潤,光彩奪目。
當鋪掌櫃也是個識貨的人,就算連柔形貌狼狽,他也沒有刻意壓價,最終給了個適中的數目。
拿著這些銀兩,連柔先去成衣鋪子換了套深褐色的短打,又去藥館抓了榛槲、荊芥兩味藥材。
榛槲是坊間最尋常的染料,浸在碗中,裡麵的水會變得漆黑如墨,足以將顯露在外的皮膚都給染黑;而荊芥有驅寒的功效,若服食過量,則會使人嗓音沙啞。
連柔隻想平安回到陪都,見到伏廷。為此,她拚儘全力掩蓋自己的形貌。
喬裝改扮後,她的麵容變得普通,看著就是個俊秀的少年,不再像方才那般招眼。
連柔問明了府衙的位置,快步往前走。
剛經過一座古樸的石橋,眼見就要到府衙了,她突然瞧見一位故人——
秦琰。
有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在秦琰身邊引路,將他帶到巍峨堂皇的府衙中。
連柔失望至極,她雖然不知秦琰來邊城的目的,但也不敢和他對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無奈之下,她隻能打消了去縣衙求助的念頭。
玉慎的車隊還在邊城,連柔手中沒有路引,不能出城,便找了間客棧暫時落腳。
夜色漸深,月涼如水。
連柔坐在窗前,手臂環抱著雙膝,仰起頭,望著高懸在天幕上的明月,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伏廷硬朗的輪廓。
舅舅,你會來嗎?
*
此時的伏廷幾乎快瘋了。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膽敢在大業境內將他的妻子劫走。
他站在陰森可怖的地牢中,瞳仁隱約透著幾分血色,一瞬不瞬地盯著被捆縛在近前的歹徒。
“說,是誰派你來的?”
歹徒緊咬牙關,悶不吭聲。
伏廷原本就在強壓怒火,見他這副模樣,當即冷冷一笑,他拊了拊掌,伏勳便端來一碗燒融了的鉛水。
“鉛水灌進腹中,滋味絕不算好,可本將軍不會讓你死,每天讓你承受一種刑罰,直到招供為止,想必更為合適。不過,若你據實交代,我就饒你一命。”
被擒的這名歹徒並非北魏人士,而是玉慎在大業遇上的俠客,武功頗高,卻沒有什麼風骨,隻挨了幾鞭子就不住討饒,顯然撐不了多久。
此時他看到鉛水,更是恨不得即刻從地牢逃出去。
“驃騎將軍,您放了我吧,我是跟著北魏王爺入京的,他看上了您夫人,早就設好埋伏,估計這會兒已經快到邊城了。”
伏廷麵色陰沉不定,他接過伏勳手中的鉛水,沒有灌進歹徒口中,反倒直接朝他臉上潑了過去。
慘叫聲響徹地牢,伏廷卻渾不在意。
“本將軍說饒你一命,就不會食言。”
話落,他闊步走出軍牢,翻身上馬,直往北地行去。
連柔在客棧裡住了整整三日,她怕被人發現,不敢出現在一樓廳堂內,就讓客棧的老板娘將食水送上來。
這會兒老板娘新包了餃子,熱氣騰騰的一碟放在桌上,她問:“焉小哥,你以後要留在邊城嗎?”
連柔化用母親的姓氏,她先搖了搖頭,而後輕聲道謝。
老板娘忍不住歎氣,“那真是可惜了。昨天我家閨女還誇你生得俊,模樣斯文,一看就是讀書的好料子,就是臉蛋黑得像炭頭,不過男子嘛,黑些倒是能顯出陽剛之氣,也是好事。”
連柔不知該如何回答,摸了摸腦袋,笑著附和兩句。
老板娘離開後,她簡單吃了兩口,便撂下筷子。
許久沒見到伏廷,她心裡發慌,甚至還升起深濃的恐懼,偏偏無法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