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蹲坐在石頭上沉默,說實話自己娘性子確實有些霸道,但誰叫她是自己親娘呢。看老娘那樣哭嚎他心裡也難過,可是他真沒多少糧了,今天勻出來的那一點,就叫他餓肚子的日子又近了一些。如果他有足夠的糧食肯定二話不說就給老娘,哪怕是讓她給人做人情呢?!
狗蛋現在還沒法理解李四的苦悶,他爹對他好,他就對他爹更好。他們父子倆是互相依賴的存在,他如果沒有了爹會過得更難,一個孩子依賴父親是正常的,而李四如果沒有兒子估計活著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父子兩彆看有時候狗蛋懟他爹,他爹李四就跟兒子妥協的笑笑,實際上兩人感情是很好的。就今天的事來說,狗蛋就看不得彆人欺負他爹,哪怕那個人是爹的親娘,不管打不得不打過吧,一定是二話不說就衝上去先的。
汪旋陪著狗蛋坐在離李四不遠處,三人一時間都沉默沒有說話,狗蛋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家真的很難很窮。以前每天餓著,但樂嗬嗬的,大家都一樣嘛。世界就那麼大,見到的也就村裡的那些人和事。
今天這件事加上讀書認字,從觀主記憶複述中他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他仰著頭,好像看天空,像錘子一樣的腦袋,第一次進行如此深刻的思考。
汪旋就側著臉看他,他覺得狗蛋哥此刻很奇怪,他也說不出是怎麼回事,狗蛋哥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很遙遠讓他覺得難以琢磨。他不是最了解狗蛋哥的人嗎?
汪旋推了推他,狗蛋轉頭看他,“嗯?”他的思維還沒有回來。
“你想什麼?狗蛋哥。”
“汪旋,你說……,我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去找你爸爸?”
汪旋想了一會兒,“以前我想過,他對我還算可以的。現在我不想了,以後我,我更不想找了。狗蛋哥你想我找他嗎?”
“不是!就是問問。我覺得我們以後讀書久了是不是可以到外麵看看。老師不是說了嗎?世界很大,有不同的人,長得像鍋底一樣給的人,還有藍色眼睛黃色頭發的人,他們都是壞人。你說奇怪不奇怪?這樣的人不是妖怪嗎?咋長這樣呢!”
“那我們以後會看到他們嗎?”
“看不到吧!那麼遠呢,再說真長那樣不是嚇人麼?老師說他們說話也跟咱們不一樣,說不定我們說什麼他們也聽不懂。說他們不是好人,咱們國家才是好的。”
“那就不看了吧。”汪旋讚同。
兩個鄉下土娃娃憧憬著,認真著討論老師偶爾口中可惡的資本主義國家,認為他們長得忒難看了,肯定跟怪物一樣,怪不得都說會腐蝕人的心靈。妖怪可不就是會這些?
他們說得認真,一問一答,又自問自答。好像真就是那麼回事兒一樣,李四本來還難過著呢。這會聽到兩孩子的話也被吸引了,湊過來認真聽。
時不時還點點頭,或者在心裡過一遍,如果外國人真像兒子說的那樣,那確實不要靠近得好。他一點也不懷疑兒子的話,兒子是從老師那裡聽說的啊,那還有錯啊?
作為老實的莊稼人對於老師是有些迷信的,哪怕老師有些也就小學畢業,或者初中畢業,一輩子連縣城也沒出過呢,更彆說親自出國見過金發大鼻子的西方人了。
不過這不妨礙他們跟著國情政策的思想走,這樣的想法是沒錯的,畢竟西方國家確實狼子野心。
爺三也不進屋就在門前的石頭上坐著說話。這老屋子原有三間土屋,兩間大點的,一間小的。一間大的已經半踏了,李四用了兩根梁子撐起來一半,當作柴房,天熱的時候也當臨時廚房。
另一間大的現在他們爺三住著,一間小房子被狗蛋收拾好放了一些糧食啊什麼七七八八的東西並鎖起來。所以能使用的也就兩間半。修修補補的,房子有了人氣,也就不顯得破舊,反而因為住著的人愛護修補看著還好一些。
話題徹底歪樓了,沒有人想起剛才的糾紛,連李四也被兩孩子帶著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現在上工也來不及了,乾脆砍兩顆竹子,眼看也要熱了,編張竹席躺在上麵。李四記得兒子狗蛋就喜歡在大熱天,攤開手腳肆無忌憚的在上麵睡。
睡的可香甜了,他剛好有這個手藝,手藝還可以過得去。把竹片批得細細的,大小一樣,編完了保證平平整整的,竹節眼的凸起也磨得光滑了,睡起來不會硌著。
狗蛋放學後時不時就帶著汪旋,倆人會站在公社可以乘車的地方,那裡每兩天有一趟可以直達縣城的舊汽車。從公社去往縣城,一路上還會經過兩個小鎮子,現在是公社點,然後還有一些村莊的路口當然村子離去縣城的大路還有很長距離就是了。
公社的路麵都是土路,所謂的乘坐汽車的地方就是這個臨時的停站點,天氣熱的時候隻要有車經過就會楊起一陣灰塵。狗蛋就被嗆好幾次,可是他就是喜歡這一份熱鬨。
狗蛋不知道縣城到底什麼樣的。李波嫁的那個丈夫好像就是縣城裡的工人。
對他來說縣城很神秘,不,所有沒去的地方對他都有些莫名的吸引力。總覺得那裡一定藏有有趣的地方,村裡附近的林子探索完了,又隱隱中知道外麵的世界可能比林子裡的世界好玩很多倍,有趣很多倍。
他的濃厚的好奇、冒險基因裡不知從哪一代給遺傳到他身上來了。他的祖父是個沉默的人,聽說曾祖父更是一個上門女婿。父親李四更從方方麵麵體現一個老實本分的中國農村農民的特質。淳樸,吃苦耐勞,任勞任怨。
狗蛋身上也許是有這些特性的,隻是很淡,他時刻都不想安靜,總想做點什麼總想去看看新世界什麼樣。讓他跟父親李四一樣,每天安安靜靜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出,顯然有些不容易。在沒有見識過其他世界一角時,他可能最終會是娶妻生子,偶爾做個不按份農民罷了。
最多如此了。
現在他有了自己的野心,有走出去的想法。
“狗蛋哥,你是不是想去縣城啊?”不然每天都來看看,看著那些坐在汽車裡的人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