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的話有多好用,看呈書第二天的身體狀態就知道了。
因為害怕被抓到後艙看醫生,人販子沒再敢給她打麻藥,取而代之的是一晚上都在用廣東話對雷德濰·馮罵罵咧咧。
而經過一晚上的代謝,到今早清晨,呈書就能明顯感覺到自己雙腿有了感覺,能勉強站立,手上也有了些許力氣,至自行進食是沒問題的。
和她同個船艙,還有留學生一夥人。不知道是因為死了一個同伴,還是什麼原因,他們沒有再放任自己陷入悲傷,而是轉移注意力放到學習上。
先生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支筆和一張大卡紙,在船艙裡教導起了物理來了,“一飛機距地麵1000呎(foot),其速率為每小時100哩(mile),對某陣地水平飛行,設欲炸毀該陣地,問飛機應飛至何處,將炸彈擲下始能有效?並繪圖說明之。”
問題居然還挺與時俱進,就是不知道讓德軍聽到感觸如何。
而各學生則麵麵相覷,滿臉疑惑,沒有回答。
“你們啊你們,可是要去東德學理工的,連這樣幼兒能辯的題目都不懂,將來可不得遭洋人欺負。”老伯連連感歎。
他說得萬分真實——自從船上遭遇海盜事件後,東德軍官對這支留學隊伍態度日漸無視,就連偶爾在甲板上碰到都會嗤笑一番,也就是看在馮的麵子上,才沒有欺淩黃種人這種惡劣情況發生。
“早餐來了!”門外傳來廚子的一聲高喊。
所有留學生瞬間將問題拋到腦後,歡呼地跑出去——這條東德船上,每每早餐都是最豐盛的,滿盤的香腸熏肉鷹嘴豆,這放在國內都是節慶才能吃上。
先生看著歡呼跑出去的學生,連連歎息,背著手跟著走出去。
“你在這呆著,我們把食物拿進來。”人販子們丟下這句話,就趕緊出去跟學生們搶食,唯恐去遲了什麼都沒有。
當然,他們也不怕不識字又被暫時毒啞的呈書會做出任何求救行為。
一時間,休息艙就剩下呈書一人。
按照平常的習慣,客人們進食一去就大概二十分鐘,時間還算寬裕。呈書費勁地從床上滑下來,顫巍巍地走到大卡紙那裡,試圖用在背後被捆起的手抓起黑筆寫字。
長期被反扣的手完全使不上勁,再加上背對著寫字姿勢彆扭,哪怕寫一個漢字都十分艱難,但如果寫英文,又擔心這支生澀的留學隊伍不懂,反而被人販子發現…
門外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走路聲,萬幸,並不是這個艙的客人。但彆的艙客人的相繼回來,也預示著進餐時間快結束了。
忽然,呈書看到大卡紙上的物理題。
這道題還沒來得及講解,學生就被餐食吸引跑了,老師甚至沒寫答案上去,題目下方仍是一片空白。
她努力控製著手肘,畫了一個有些抖的拋物線,又補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公式。
彆看這道題用了半文言的方式,理解起來較為複雜,但實際答案隻是一個重力加速度的公式和拋物線,背對著也能輕易畫出。
公式的最後一個字母剛落筆,門外就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廣東話聲音,是那對人販子回來了。呈書將筆放回原處,悄無聲息地再次回到床榻上,假裝一切無事發生。
“吃吧,”男販子將一小盤鷹嘴豆乾麵包丟到呈書麵前。他進來的時候觀察了一下四周,包括這塊大卡紙,當然,作為半文盲的他並沒有發現呈書的小動作。
說完後,女販子又再次確認了呈書兩隻手都綁緊了,蓋上棉布塞到被窩裡。
留學生們都是年輕力壯的學生,吃得多也吃得快,不一會,就都回來了,坐回位置上吵吵囔囔,忽然,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這題居然做出來了!是傅先生寫的嗎?”
那老伯原來姓傅。
傅先生走得慢,才剛進船艙,聽到這話後十分詫異,“老身還沒來得及寫答案。”說完後他又檢查了卡紙上的拋物線和公式,滿意地摸摸胡子:“不過這題答得十分完美,是哪個不留名學生做的?”
底下,學生們看看周圍人又看看講台上的老師,居然沒有人站出來承認。
可這船艙,除了老師學生,就隻有…
眾人宛如恍然大悟般看向房間角落的人販子夫婦,就連傅先生也從講台上走下來,往這個角落來。
人販子夫婦不明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那塊大卡紙上被人寫了字。但他們不識得公式,錯以為是呈書想要求救卻不會寫字,在那上麵亂塗亂畫,於是在先生走下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借口:“小侄女生性愚笨,可能見沒人就到處亂畫搗亂,給先生造困擾,我們夫妻倆先賠個不是。”
呈書無語:繼啞巴、暈船、身體不好後,居然又給她安排了個傻子的人設。
“生性愚笨?”傅先生有些疑惑,可這上麵的公式和拋物線明明是確的呀。
“對的,小侄女出生時腦子燒壞了,不會說話也想不住事情,還整天弄壞家裡、鄰裡的東西…”女販子就像演上癮了一般,滔滔不絕地給呈書立人設故事,卻沒看到傅先生越來越嚴肅的眼色。
他不知這是人販子的謊言,錯以為是呈書幼年高智,被家裡人錯當作弱智(民國時期的自閉症天才格外多),心疼勸解:“孩子愛亂畫,不如就讓她放開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