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識一愣,露出狂喜之色,幾許笑意又消失了,臉色有些難看。
比試場上,都是對手。
竟然要靠對手給自己留條活路,沒有比這更難堪的了。
“南長老如何說?同意了?”
“他說考慮,”落在紀識肩膀的手輕拍了拍,“放心吧,南長老那麼心軟好說話,肯定不會太為難你們。”
看台有特製結界阻擋,任外界風風雨雨,裡麵絲毫不沾。
但呼呼風聲、唰唰雨聲,以及視線中樹木搖曳的弧度,依舊讓眾人感受到莫大的威壓。
“初級符竟有如此威力?聞所未聞!”
“一張初級?我還以為畫的是十張高級符呢!”
“不愧是柯柳!”
誇讚聲此起彼伏,眾人最初得知畫初級符的失落逐漸消失,變得興奮起來。
待南獨伊擲出靈符,看台上響起更為劇烈的熱情歡呼。
毫不誇張的說,在場有一半的人是為南獨伊而來,能現場觀看天符師畫符,即便畫的是初級符,也不枉此行。
眾人難掩激動之色。
看台四處是高舉的銀色劍穗,即便在烏雲籠罩下,依舊耀眼奪目。
南獨伊青絲披散肩頭,在呐喊助威聲中,神色淡然,他擲出符後,朝符會長老等人所在地望了眼,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他考慮了一夜,上場後都未做出決定,要不要削減符威,直到落筆畫符的時候,想起一人曾對他說:將靈符喚做符崽,是因為每張靈符最初都如幼崽一般,稚嫩弱小,而符師,要做的就是在畫符時將一切傾注,讓每張靈符成長到最好的模樣。
南獨伊有了決斷,轉眼半空的靈符光芒大作。
籠罩整個攬月城上空的烏雲,忽然轟隆聲起,大雨傾盆而下。
隻見每滴落下的雨中,蘊含的符威足以將磚瓦石牆穿破,咚咚咚的炸裂聲,天空宛如下起萬千銳利的銀針。
看台四方一默,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驚呼聲。
“啊啊啊啊,不愧是我靈宗長老!這初級符的符威,足以媲美地級符了吧?!”
“這就是天符師嗎?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柯柳已儘善儘美,沒想到南獨伊更不可思議,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符主之後隻看南獨伊,這句話真是越發準了!”
“符老,如何?可還滿意?”賈閣主笑道,“再不滿意,真就隻能你行你上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符老祖拍了拍手,言語間帶著幾分讚歎之意,“如果我沒看錯,這孩子剛才心境有所提升,初級符已能畫出了天級符的影子,後生可畏啊。”
說著,符老祖揉揉腿,一臉愁苦。
“哎呀,我這一把老骨頭,腿都疼得要站不起了,早該給他們騰地方了,不知道還在等什麼。”
賈閣主但笑不語,隨後提醒了句:“聞小友上場了。”
“可等死老夫了!”符老祖猛地抬頭,一掃臉上愁苦,腿腳麻溜地站起來。
南獨伊擲符後,並未從出口離開,而是原路返回,在入口撞上最後上場的三人。
“我很抱歉,可以怨我不留情麵,”
南獨伊姣好的臉頰露出些許歉意,伴著聲聲雷雨,輕聲道,“但有時,隻能怪自己實力不濟。”
紀識臉色難看到極致,沒想到一向溫柔待人的南長老,也會對人說出‘實力不濟’這等直白的話,雖是實話,卻狠狠紮在他心頭。
不過紀識同時鬆口氣。
幸好沒有刻意讓,不然更讓人難以接受。
比賽台上空雷電交加,狂風暴雨不歇,四周看眾仍沉浸在南獨伊符術之高深中,興奮不已,連場上換了三個人都不知曉。
紀識露出苦澀表情。
南獨伊擲符熱潮沒過,除非能將初級符畫出如他那般的符威,否則再厲害,落入眾人眼中,也隻有索然無味四個字。
聞秋時是第三組第二個擲符的,位置在中央地帶,雖然此時沒多少人關注場內,但望向賽場的視線基本都落在他身上。
比起他接下來的製符表現,眾人顯然對鬨得沸沸揚揚的那些事更感興趣。
“楚家主也來了,你瞧,那視線絕對再看他!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跟傳聞中不太一樣?”
“可不是,眼睛都沒眨一下!”
“休要胡言!柏月家主其實有雙不太明顯的桃花眼,所以看誰都那樣!”
待半空中浮現出‘烽火燎原’四字,雜七雜八的議論才回歸正軌,不過仍鍥而不舍圍著聞秋時。
“我在結界裡都感覺到雨符之威,他們三人會不會擲出靈符的瞬間,符紙就被淋濕失效了?”
“哈哈,不至於那般慘,有靈力將靈符包裹在內,不會被淋濕的,不過,天宗那位長老就不一定了!”
“險些忘了!聞秋時修為被廢,與凡人無異,他這擲符能擲到半空嗎?”
“可以用扔的,隻是他的靈符會在雨中變成落湯雞,直直掉下來。”
“啊啊啊,這場麵有點殘忍了,我不忍心看下去了!”
“他做了那麼多惡事,罪有因得罷了,道一聲活該!何況,自身實力不濟,能怪誰呢?”
轉眼一炷香時間過去,場內三人已畫好符。
四麵看台變得寂靜。
左邊紀識額頭滿是冷汗,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在颶風覆雨的符威下,手抖得厲害,幾近窒息地將符擲出。
“烽、烽火燎原!”
半空靈符驟然化成一團火焰,帶著騰騰熱氣,在雨中肉眼可見擴散開來。
紀識眼中燃起些許希望,眼瞧著火焰蔓延至看台,將大半個問道山籠罩起來,不曾想下一瞬,半空中的靈符在風吹雨打中,極快燃儘了最後一絲力量,化為一張失去符威的符紙。
被雨水淋濕,落在地上。
紀識如遭重擊,臉色慘白,半晌在看台傳來的唏噓中,苦澀地長歎一聲。
他的火符本來至少能籠罩整個問道山,但符威在前麵些人,尤其是南獨伊符威相克之下,很快就暗淡下去,不到原本符威的二分之一。
不過就算能發揮百分百的符威,與南獨伊比,也是自取其辱。
他與其的差距,已經到了啼笑皆非的地步,同樣是初級靈符,眾人看完南獨伊的,再看他的,誰都忍不住笑話。
紀識腦子空蕩蕩的,已經不想再繼續待在場上,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渾渾噩噩地扭頭離開。
這時,他聽到有人好似在叫他。
紀識茫然回頭,看到一張完全被雨淋濕的靈符,暗淡無光地被聞秋時小心握在手中。
聞秋時遞給他,微蹙起眉,“你把它忘了。”
紀識愣了下,視線重新落在濕透的符紙上,看到他用心勾勒出的符紋,在大雨衝洗下,變得模糊,猶如他整個人般狼狽極了。
“拿好。”
青年清越的嗓音在暴雨聲中,顯得有些冷。
紀識甚至聽出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
他不自覺伸出手,將稍有不慎便會弄爛的符紙接了過來,然後看著聞秋時回到原來的地方。
紀識打消了離開場地的念頭。
他與全場目光一樣,落在聞秋時身上。
千萬道掃向青年的視線裡少有好意,多是幸災樂禍,等著他出糗,迫不及待看到聞秋時手中靈符在狂風驟雨中淋濕墜落。
準備著哄堂大笑。
但聞秋時擲出靈符的那刻——
天地為之一震。
灼灼火焰萬裡無邊,刹那間,布滿整個天空,炎熱火浪翻滾,猶如末日之景來臨。
問道山半腰。
驟然被天空火焰籠罩的萬裡地域,唯一知道發生何事,目睹一切的全場眾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