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秋時打了個哈欠,重新睡下了。
夜色濃鬱,星辰璀璨。
鬱沉炎在下人們的跟隨下,離開了一個幽靜庭院。
安福大總管立在門口候著,遠遠瞧見薑夫人的侍女掌燈將域主送出,趕忙踮起腳望了望。
這一眼望去,心頭咯噔了下。
域主心情不悅啊。
月色落在被眾人簇擁的身影,鬱沉炎沿路徑朝門口走去,眉宇間透著凝重,唇角抿成一條線,整個人因為在思索何事,而顯得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域主,”安福恭敬地行禮。
耳邊響起一聲,鬱沉炎回過神,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
燭光自頂上懸掛的燈籠散出,落在高大修長的身影,鬱沉炎負手回頭,目光深深朝來路看去,平日透著貴氣的英俊麵容,因表情凝重的緣故,少了紮人眼球的倨傲鋒芒,多了沉穩氣質。
常年伴在薑夫人左右,宮裡人喚慕姑姑的侍女看得心頭一跳,不由邊行禮相送邊感歎,“老奴多年未見域主,如今一瞧,當真是長大了。”
鬱沉炎年幼時經常由這侍女照顧,故而,對其比對其他下人態度柔和些。
他收回視線,對屈膝行禮的人做了個虛扶的動作,“不必多禮,一彆數年,可安好?”
“老奴一切安好,”慕姑姑回話間,眼睛充滿淚水,不自覺帶上幾分哽咽。
安福在旁急忙道:“慕姑姑你也是宮裡老人了,不是不懂規矩,好端端哭什麼!讓域主瞧見了多煩心,還不快速速止住!”
鬱沉炎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正欲說話,聽到那侍女道:“域主恕罪,老奴是太過高興了,方才看到域主,險些以為看到了聖尊,真是越發像了。”
鬱沉炎麵色驟沉。
寧靜月色下,華冠男子難得透著幾分柔和的目光,瞬間變得冰冷銳利。
“放肆!”
未等他出口,旁側臉色大變的安福總管斥責道:“誰允許你對域主評頭論足的,大晚上胡言亂語!我看你十個腦袋都不夠掉,還不快閉嘴!”
慕姑姑愣了下,眼角淚水未乾,茫然不解地望了眼,發現鬱沉炎臉色陰沉後,頓時嚇得“撲通”跪下。
“老奴失言,請域主責罰!”
“責罰?”
鬱沉炎眼神陰鬱,唇角勾起嘲諷似的弧度,“我哪敢,你不過是說了阿娘剛說過的話,我責罰你,她當如何?”
夜風大了些,將鬱沉炎寬大的袖袍吹得泛起波瀾,他一臉冷漠負手離去。
“你啊你,口不擇言,惹大禍了!”
安福指著地上跪著的侍女,氣得指尖發抖。
早年聖尊身隕,無數人心痛惋惜,紛紛把對聖尊的追念寄托在他們域主身上。
所有人期待、迫切希望鬱沉炎成為像他父親鬱蒼梧那般的人,鬱沉炎做了什麼好事,便有人誇讚“不愧是聖尊之子!”犯了什麼錯誤,便有人失望“若是聖尊,當不會如此,”
以致於鬱沉炎對這些話厭倦至極,最討厭誰說他像聖尊。
這些年,他行事作風與鬱蒼梧完全不同,外界聲音才漸漸小了,但今日,薑夫人見他的第一眼,恍然間露出的怔愣目光,好似在透過他看他的父親。
鬱沉炎已是不悅,不過麵對多年未見的阿娘,忍著沒有發作。
不料被個侍女再次出言不遜,鬱沉炎一腔怒火,也不回寢宮休息,徑直去了書房,直到安福躡手躡腳奉上一張奏帖,臉色才稍緩。
“域主,這是您讓查的天宗長老。”
鬱沉炎接過翻開,看了會兒,突然沒頭沒尾說了句,“他也一樣。”
這話,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安福愣了下:“域主說什麼呢?”
鬱沉炎瞪了他一眼,並不作答,燈火搖曳間,在書案前繼續埋頭翻閱。
“阿楸。”
一片寂靜的室內,響起極小的噴嚏聲。
顧末澤側臥在榻,一隻修長的手擱在柔軟枕間,抱著他指尖睡覺的小身影抖了抖,打完噴嚏,腦袋胡亂蹭了蹭,繼續用軟乎乎的臉蛋貼著他指腹。
燈火熄滅,房間裡光線昏暗。
顧末澤漆黑的眼睛注視良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將錦帕重新蓋在聞秋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