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山下有個鎮子,華燈初上,集市透著繁華之景。
聞秋時買了袋剝了殼的糖炒板栗,遞給顧末澤遭到拒絕:“不吃。”
聞秋時搖動帶手銬的右手:“沒讓你吃,你用那隻手給我拿著,我一隻手不方便。”
顧末澤冷笑,抬起被寄予厚望的左手,探入油紙,拿出一粒熱騰騰的板栗喂到自己嘴裡:“既然如此,你拿著,我吃。”
聞秋時眉梢微揚:“也行。”
聞言,入口的板栗突然變了味道,顧末澤有種中了計的感覺。
他琢磨著停下腳步,從油紙挑了個飽滿些的栗子,喂給身旁的人:“試毒。”
聞秋時忍俊不禁。
夜間,一條河緩緩流動,一盞盞花燈從岸邊在水麵散開。
聞秋時在路邊買了六盞,蹲在石砌河岸,將淡青色的花燈放在水麵,隨波逐流,學著其他人模樣握拳許願。
旁側響起一聲嗤笑:“對著虛無縹緲的東西許願,不如對著我。”
顧末澤把玩著赤色花燈,蠱惑道:“若能討我愉悅,想要什麼得不到。”
聞秋時睜眼:“你能打消對動伏魂珠的念頭。”
“不能,”顧末澤隨手放下花燈,“我的東西,憑什麼不拿回。”
一陣冷風拂過,脫離顧末澤手的花燈左右搖晃,尚未遠去,翻倒傾覆,水麵一團赤色燈火熄滅了。
沉下的小燈旁,慢悠悠遊過聞秋時放下的第二盞花燈。
顧末澤默了默,重新放下一個。
這次是個緋色花燈,宛如團紅焰在夜裡燃燒,可惜遊離岸邊不到一米,在水麵猛一顛簸,沉滅了。
顧末澤見狀在身旁又拿了個,修長的手指往前一推,不知是不是力道太大,放下的花燈直接被掀翻,在岸邊倒浮著。
此時還有不少人在放花燈,水麵飄動著各色燈火,好看極了,唯他放的花燈接二連三沉滅。
顧末澤臉色漸沉,聽到旁側青年笑出聲,薄唇緊抿了抿,跟花燈杠上了,打算再拿一個,發現買來的燈放完了,就剩聞秋時手中的。
顧末澤起身要去買,聞秋時拉住他:“用不著。”
聞秋時放下青色燈:“等等。”
他撈起被顧末澤力道掀翻的花燈,用衣袖擦乾水,施法點燃燈芯:“再試一次。”
說完聞秋時率先放下一盞,任其在水麵起起伏伏。
顧末澤盯著亮起的小團赤色,冷臉放了燈,指尖輕撥,這次他的花燈難得遊過一米,沒有沉水,但莫名像個跟屁蟲,緊緊追著前方那盞青色花燈。
顧末澤狹長的眼眸微眯,看到一條細線不知何時連在兩燈間。
好似要風雨同舟。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了,放心吧,沉不了,有我在前麵給你探路。”
顧末澤:“我還沒許願。”
聞秋時愕然,一番震驚過後:“什麼願望?”
他很是好奇,說著與顧末澤之前大同小異的話:“不如告訴我,我來幫你實現。”
顧末澤指尖輕點鐐銬:“解開。”
“可以,不過要講先來後到,”聞秋時拍拍手打算起身,無奈道,“等你先實現我的再說。”
這時,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在小鎮上空回響。
聞秋時心神一動,隻覺悅耳極了,欲細耳傾聽,手銬摩擦聲響起。
顧末澤捂住他兩隻耳朵。
對上聞秋時疑惑不解的眸光,顧末澤不耐地撇過臉:“鬼笛,邪祟,什麼都不懂還敢聽。”
聞秋時睜大眼,扭頭望向彆處,視線中的鎮上居民,要不在哭要不在笑,七竅流血卻渾然不知。
聞秋時朝捂著他耳朵的顧末澤點點頭:“我知道了,放開吧,我封聽覺。”
顧末澤似笑非笑: “天真。”
他鬆開手,下一刻,悠揚笛聲傳入聞秋時耳中,在腦海化作尖銳的笛音,封聽覺也無用。
顧末澤本欲讓人多吃點苦頭,見聞秋時長睫一垂,露出難過表情,兩隻手不聽使喚地重新捂上他耳朵:“窮獄門逃入的邪祟裡,這隻是個小嘍囉,鎮守鬼樓兩年,就這點本事。”
聞秋時意識清晰了些,擲出靈符。
天空符光乍現,籠罩在整座小鎮上,笛聲停歇,暗處一團黑霧繚繞的物體在符光照耀下灰飛煙滅。
“鬼樓沒遇過這種小嘍囉,確實是我疏忽了,”聞秋時眉眼彎笑,“還好你在。”
顧末澤微微一頓,收回手,垂眸掩下心底異樣。
一群人從笛音中醒來,摸了摸臉上鮮血,嚇得魂飛魄散,直至發現半空散著柔和光芒的靈符被岸邊青年收回,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激動之色。
離聞秋時最近的路人,磕磕絆絆道:“敢問閣下,是、是符主嗎?”
聞秋時略一點頭。
那人漲紅臉,看著如畫中走出的俊美符主,激動得不能自已,有千萬句話想說,但腦子一片空白。
他瞥向聞秋時身旁披著鬥篷的男子,兜帽令人看不清其麵容,僅能窺到薄唇,線條流暢冷銳的下巴,不由道:“這位是”
他盯著兩個握在一起的手,仿佛發現驚天大秘密,捂著嘴小聲道:“符主,這是您的小情郎嗎。”
聞秋時猛地咳了聲,尚未解釋,那人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是楚家主吧,小人見過楚家主。”
“嗯?!”
聞秋時驚詫,察覺到旁側散出的幽冷寒意,忙道:“不是,不是楚柏月。”
“楚柏月,”顧末澤咬了咬三字。
楚家那位英年早逝的家主,下任家主楚柏陽的哥哥,聽起來,跟這個自喻是他師叔的人關係匪淺。
“不是家主?!”那人一驚,心道完蛋,腿腳顫著要跪下行禮。
“小人眼拙,竟不識域主,望域主恕罪!”
顧末澤陡地冷笑了聲。
那人聽見徹底慌了,倒退兩步:“你、你是魔殿殿主夙默野!”
顧末澤聽到格外耳熟的名字,腦海閃過一個畫麵,腕骨魂印不由自主浮現出來,帶著殺意抬手,欲捏斷此人脖子。
聞秋時及時按下,拽著顧末澤迅速離開。
顧末澤並不依,動起手來,好在他沒有靈力,聞秋時一擊打暈,背著人回到洛山。
夜裡。
顧末澤遲遲未醒,不知是不是感了風寒,額頭發燙。
聞秋時用帕子沾水,敷在他額頭,回身打算去熬點藥時,衣袖被拽住。
顧末澤躺在床上,仿佛陷入夢魘,狹長漆黑的眼眸要闔不闔,兩隻被銬住的手死死抓住他袖口,青筋浮現。
“彆走,天禮——”
那嗓音低啞,又道:“騙子。”
聞秋時貼近耳朵:“天禮是我麼,騙你什麼了。”
他不止一次聽到顧末澤朝他喚‘天禮’兩字,可追問的時候,顧末澤緘口不語。
床上的人未再言語,拽著他不鬆手。
聞秋時擰乾帕子重新貼在顧末澤額頭,用腳勾來一個小凳子。
他坐在床邊,渾身浸在幽幽燭光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戳顧末澤的掌心:“是夙默野欺負你了嘛。”
為何聽到名字反應這麼大。
室內無人回應。
聞秋時獨自嘀嘀咕咕到深夜,打了個哈欠,青絲垂散肩頭,頭枕手臂不小心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