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鐘蕾。
讓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做大副，實在是不符合常理。
但這艘漁船上，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
剛從另外一艘小漁船爬上來的四五個男人，驚疑的看了一眼鐘蕾。
他們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到底是沒開口。
這個時候，沒人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是！”
鐘蕾沒有半點猶豫，將哨子掛在自己脖頸上，然後迅速進入操控倉。
老裴的表情有些欣慰。
至少，在這等艱難危險的時刻，他還有鐘蕾這樣一個靠得住的同伴。
操控倉裡。
鐘蕾神情嚴肅的在大副位置站好，同時迅速調整無線電，發射求救信號。
這場單方麵的漫長求救，持續了四個多小時。
漫長到一整個船的人都開始絕望。
甚至有人哭出了聲。
滋啦。
滋啦。
唯有鐘蕾站在操控台前，神情專注的機械調頻。
她的額頭上掛滿了細密的汗珠，因為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身體已經有些僵硬。
但她的眼睛仍舊清亮，眉宇間儘是專注。
不知道過了多久。
滿是滋啦聲的電台頻道裡，傳來一個男人哽咽的聲音。
“呼叫8105-01，呼叫8105-01——”
船艙裡的人瞬間瞪大眼睛。
再往後的位置，陳朝陽、周憲幾人興奮的跳了起來。
整個小蕾號上的船員都開始歡呼，彼此擁抱著身邊的同伴，眼含熱淚。
終於和岸上取得了聯絡！
我們得救了啊！
一片歡呼聲中。
鐘蕾神情微鬆，她聽出這是黃江的聲音，拿著無線對講機回複道：“8105-01收到，請指示。”
那邊有片刻的沉默。
“這裡是駐申市海軍第二總指揮部，8105-01請注意。日前，麗國一架偵察機被我方擊落於舟山海域上空。”
再接著，黃江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隨後，麗國調集三艘航母，以及49艘戰艦，不日將抵達我國舟山海域。我方海軍戰艦已集結出海迎敵，雙方即將在舟山海域對峙。”
聽到這話，饒是鎮定如鐘蕾，都沒忍住攥緊了拳頭。
麗國的戰艦與航母，竟然直接堂而皇之的開進了我國海域！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請指揮部放心。”
強行壓下心頭的憤怒，鐘蕾說道：“小蕾號人員全部安全，並且在歸途中搭救一艘民用漁船，目前正在返——”
說到這裡，鐘蕾突然沉默下來。
因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事發突然，麗國的戰艦來的毫無預兆。
小蕾號作為最新型的拖網漁船，已經受到這麼嚴重的信號乾擾。
那……這片海域上的其餘漁船呢？
“目前，舟山海域滯留漁船三十四艘，因為受到麗國戰艦無線電裝備乾擾，大部分已經失去航行方向。小蕾號作為最新型漁船，設備無疑是這片海域上所有漁船中最為出色的……”
黃江說道這裡，數次哽咽停頓，艱難道：“所以，所以……”
‘所以’了好幾次，黃江語氣顫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若非情況緊急，怎麼可能讓一艘漁船做護航艦？
“8105-01收到。”
聽著老師略帶哭腔的話語，鐘蕾沉默片刻，輕聲道：“請指揮部稍等五分鐘，五分鐘後，我給您答複。”
第二指揮部。
黃江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
指揮官猛然錘向旁邊的桌子。
陳鬆咬緊了牙關。
整個指揮部的指揮人員，聽著從無線電台裡女孩子沉穩有力的聲音，眼眶紅潤。
小蕾號。
本來一片歡呼的船艙上，大家都沉默下來。
顯然，黃江的話意味著什麼，眾人聽懂了。
“五分鐘，我們隻有五分鐘時間來做決定。生命很寶貴，無論是我們自己的，還是現在仍舊滯留這片海域的同伴們的。”
鐘蕾把對講機放在操控台上，轉過身來看向眾人，輕聲道：“舉手表決吧，同意回去救人的，舉手。”
說完以後。
鐘蕾第一個，堅定的把手舉了起來。
“這是恥辱，也是挑釁！麗國的戰艦已經開到了我們的海域，如果我們不救自己人，誰救他們？”
陳朝陽把手舉起來，紅著眼睛說道：“我支持回去救人！”
“我們也支持！”
於晚霜和鄒淼對視一眼，兩個小姑娘將牽著的手同時舉起來。
周憲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的舉手。
其實，這幾個尚且還在象牙塔裡的小夥伴們，這輩子真的沒經曆過什麼風浪。
在舉手說救人的時候，他們自己都發現，其實自己臉色蒼白，牙齒都在打顫。
怕嗎？
怕。
數十艘戰艦近在眼前，誰敢說自己不怕？
但就如那天周憲所說的那樣。
正是因為曾經見證過這份美好，所以要咬起牙關，去守護這份美好。
這就是少年人一往無前的肝膽義氣！
在國家信仰麵前，恐懼——
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或許是陳朝陽幾位年輕人的表現，感染了小蕾號的一群人。
大家呆愣愣的看著他們膽怯，卻奮力舉手的模樣，一個個眼睛都跟著紅了。
一中叫做勇氣，叫做使命，叫做無畏，叫做守護的情緒，在船員之間悄然傳遞。
再然後，一隻又一隻的胳膊被舉起。
“我也支持回去救人！”
“媽的麗國姥，都欺負到咱們家門口了！”
“剛才咱們和岸上失聯的時候，我也在想，有沒有人來救咱們一把。”
“對對，我也是這麼想的，此刻其餘漁船上的同胞們，該有多絕望啊。”
“大家要回一起回！”
人真是個很奇怪的生物。
平時怕死怕的不行。
可有些時候，又無畏到可以豁出性命。
“給指揮部答複吧。”
老裴站在穿艙口，紅著眼睛看向鐘蕾，認真道：“鐘蕾同誌，你是一位合格的大副。”
“您也是一位合格的船長。”
鐘蕾轉身衝老裴笑了笑，然後拿起對講機，聲音沉穩的說道：“這裡是8105-01，經過舉手表決，8105-01船上29名船員集體同意返回救人。請您指示。”
這一次，指揮部無線電裡的人，由黃江換成了指揮官。
“謝謝。”
指揮官先用略帶哽咽的聲音道謝，然後沉聲說道：“8105-01請注意，即刻起，你方將被臨時收編為駐申市海軍773護航師麾下護航艦，請即刻調轉航線，前往舟山海域。祖國的戰艦，將在你背後，為你護航。”
指揮官的話音落下。
從遙遠的海域上空看去，就會震撼的發現——
麗國的數十艘戰艦，來勢洶洶的趕往舟山。
內海，華國十幾艘戰艦悍然相迎。
雙方戰艦對峙中心。
數十艘小漁船在海麵上驚慌逃竄。
這時候，一艘海藍色的漁船調轉航線，朝著麗國的數十艘戰艦駛去。
與此同時。
嗚嗚嗚！
在小蕾號調轉航線的同時，華國十幾艘戰艦同時鳴笛。
鳴笛聲從遙遠的內海傳來，雖然隻剩下輕微的聲響，但仍舊讓小蕾號上的人安心不少。
因為我們的戰艦，就在背後！
舟山海域。
一艘紅色中型漁船正在海麵上如無頭蒼蠅一樣驚慌逃竄。
無線電被乾擾，他們失去了航行方向。
更恐怖的是。
這艘漁船上的人，剛剛看到了麗國的戰艦！
“麗國姥打進來了！”
“無線電被乾擾，求救信號根本發不出去。”
“我們會死嗎？”
漁船上，船長坐在操控室裡，瘋狂調試無線電台，目光中帶著恐慌與絕望。
整個漁船內部一片死寂。
滋啦。
滋啦。
就在這個時候，無線電內頻有人接線！
這片海域上竟然還有同伴？
無線電乾擾嚴重，和岸上無法取得聯係，但近距離的船隻之間，勉強還能聯絡上！
那一瞬間的驚喜，簡直是絕處逢生一般的美妙。
船長立刻接通內線，激動道：“你好朋友，麗國的戰艦殺了過來，快逃——”
這個時候，跑不掉就跑不掉吧。
但如果這艘船距離遠的話，應該可以逃走活下去！
“你好，這裡是8105-01，我方被駐申市海軍臨時收編為377護航師麾下護航艦。麗國的戰艦已經抵達舟山海域，但目前並無繼續前行的趨勢。”
無線電裡，傳來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麗國使用了無線電乾擾設備，雷達乾擾設備，我雖然能和你取得聯絡，卻暫時無法確定你的具體方位，請反饋你方安全情況。”
女孩子的聲音沉穩且從容。
在這樣恐慌的局麵當中，聽起來令人莫名心安。
再然後，船長吃驚的瞪圓了眼。
一艘漁船，竟然被收編為護航艦？
等等……8105-01，那好像是小蕾號啊！
“安全！目前我們暫時安全，但失去了航行方向，和岸上也無法取得聯係。你們隻是一艘漁船，怎麼能來給我們護航，這太危險了！趕緊逃命！”
船長說到這裡，痛罵道：“日恁娘的美國佬，敢跑到華國海域來撒野，老子今天跑不掉的話，就開著漁船撞他們一家夥！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明明是很粗鄙的話。
但無線電裡的女孩子聽完以後，聲音竟然帶著了點笑意。
“不用死，今天國家需要你好好活著。”
女孩子說道：“現在，捂住對講機，閉上眼睛聽。”
閉上眼睛聽？
聽什麼？
船長有些征愣，但還是下意識照做。
他捂住對講機，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
嗚——嗚——嗚！
四麵都是水的大海之上，有漁船的汽笛聲從海麵上傳來。
那聲音及其遙遠，傳過來的時候，隻剩下微弱的鳴音。
但船長卻激動地頭皮發麻，眼淚都流了出來。
“聽到了嗎？”
女孩子問道。
“聽到了！聽到了啊！”
船長在海上航行了十幾年，航行經驗極其豐富。
他一邊擦眼淚，一邊激動的喊道：“三點鐘方向！你們一定在三點鐘方向對不對！”
“對，那是祖國的方向。”
女孩子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安穩的傳到這艘紅色漁船裡，仿佛帶著某中令人安心的魔力，安撫著每一位船員緊繃的神經。
她說：“彆怕，8105-01，為你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