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滯五年的核潛艇項目重新上馬,鐘蕾從黃江手中，接過了總設計師的重擔。
葫蘆島基地裡研究出來的數據，被全國一百多家科研所接過去，共同來審查。
兩千家相關工廠已經開始隨時待命。
各種有關核潛艇的情報、資料文獻源源不斷的送來基地。
等多方數據審查無誤,就可以開始核潛艇的建造工作了。
接著又有第三、第四批科研專家陸續來到基地支援。
基地眾人超負荷的工作量,就此得到緩解。
不僅工作方麵開始改善,就連生活條件方麵,同樣呈現出喜人的質量提升。
距離基地數公裡外的荒地上,一個數百人組成的建築施工隊,正在埋頭苦乾。
據說國家要建造一個全麵工業化核潛艇基地。
葫蘆島靠海,當初研究基地選擇建在這裡,就是為了方便等核潛艇造出來以後,可以直接下水出海。
巨大的核潛艇,當然需要一個牢固、安全、隱蔽的基地。
先前大家住的小破屋，顯然是不行的。
鐘蕾那番‘三十年核潛艇下水,讓麗國佬從華國海域滾出去’的豪言,顯然戳到了國家領導們的心窩裡。
再加上，基地拿出來了完整的、成熟的核潛艇研究計劃方案。
所以這次項目一經重新啟動,國家就給出了最高規格的支持。
廚房裡的夥食肉眼可見的開始好了起來。
基地裡還專門配備了醫務組,負責跟進科研專家們的身體健康情況。
大家苦了這麼久，終於熬到了好日子,心裡都格外舒坦。
與此同時,經由鐘蕾推薦,於晚霜被任命為‘彈道導彈’研究方向負責人,開始攻克水下導/彈。
周憲、陳朝陽、鄒淼三人，和鐘蕾與另外幾個優秀的科研專家一起，成立了‘核動力反應堆’專項小組。
這個項目,才是核潛艇的關鍵重心，也是最難攻克的部分。
但好在有‘兩彈’項目的數據作參考，工作難度大大被降低。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但也有不太好的事情。
比如，從首都回來以後，黃江突然就病了。
剛開始隻是輕微咳嗽，接著越來越嚴重，辦公室裡眾人每天都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明明這才是夏天的尾聲，天氣其實還稍微有些熱。
但黃江總喊著冷，竟早早地穿上了毛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偏偏醫務組的醫生們，查不出來黃江身上有什麼大毛病。
隻說是成年累月積累的傷病，到了爆發的時候，所以沒辦法根治，隻能靜心療養。
於是在顧崇青、鐘蕾等人的要求下，黃江不得不進入退休狀態。
新基地還沒來得及建造好，目前又有源源不斷的科研專家從全國各地趕來。
辦公室位置緊缺，已經明顯不夠用了。
整個基地一片欣欣向榮，熱鬨非凡，大家各有各的事兒乾，和幾年前冷清的時候大不相同。
中午吃過藥以後，黃江有些乏困，所以回去午睡了一陣。
等睡醒以後，他慢悠悠的走出宿舍，眯起眼睛打量著基地裡熱鬨的場景，有些欣慰，也有些茫然。
葫蘆島靠海，夏天快過去了，這陣季節更換，時不時開始刮風。
黃江站在太陽底下，穿著毛衣和外套，被風這麼一吹，就有些涼颼颼的，喉嚨也有些發癢。
“咳咳咳。”
他艱難的咳嗽一陣，然後去了辦公室。
裡麵一群科研專家們正在激烈的開會。
黃江站在門口悄悄聽了會兒，好像是有幾個數據被科研所審查那邊提出了質疑，於是需要臨時開個答疑會，雙方坐下來再整理下思路。
似乎哪個廠子的材料小樣也不太過關，還得重新找廠家。
事關核潛艇建造，就算是一個螺絲釘都不得馬虎。
反複開會商討，也是常事兒。
“哪家材料不過關，我來看看。”
黃江看他們吵了好久也沒吵明白，就有些心急，也有些嫌棄，站在門口提高聲音說道：“找出三個備選廠家，做二輪評估。”
他以為自己聲音挺大的。
但其實呢？
這生了病的人啊，中氣不足，精神勁頭也差，說出來的話有氣無力，早就沒了年輕時候的勁道。
再加上辦公室裡的人太過投入，吵得不可開交，亂糟糟一片。
所以甚至都沒人注意到黃江的到來。
看著這一幕，黃江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覺得心裡邊十分難過。
作為核潛艇辦公室主任，項目重啟以後，顧崇青很忙，忙著去把控全局。
於晚霜在研究彈道導/彈，帶著一隊科研工作者離開了，據說是去‘閉死關’，不研究明白不回來。
作為總設計師的鐘蕾，不僅要忙著審核材料、數據，跟進核潛艇的建造。
還得跟陳朝陽等人一起研究攻克核反應堆。
大家似乎都很忙。
忙到他們都忽略了，一個曾經在一線科研事業奮鬥了一輩子的老人，突然間人老了、心也老了，閒下來以後有多難受。
“咳咳咳咳。”
黃江越想心裡越不舒坦，最後竟然站在門口，扶著牆開始劇烈咳嗽。
這一下動靜太大，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察覺到了，齊刷刷看了過來。
自己終於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黃江心裡竟然還有點高興，他一邊咳嗽一邊開口說道：“你們剛才說，哪家廠子材料不合格……”
然而，黃江這話終究是沒說完。
因為在看到他咳嗽的時候，整個辦公室的人都慌了。
“黃工，您怎麼來了，醫生不是讓您安心調養著嗎？”
“快快快，趕緊給黃工找個位置坐下，再給他倒杯水。”
“咳嗽的這麼厲害，讓醫務人員過來瞧瞧。”
就這樣，黃江沒說完的話，被迫咽進肚子裡。
他先是被一群人圍著噓寒問暖，又是倒茶又是讓座，後麵醫務人員又一臉緊張的給他測體溫，檢查身體。
黃江莫名的開始生氣。
我這哪裡是來搞科研的啊？
咋地，老了老了，開始學資本主義那一套了？跟個金貴的土財主似的，什麼都不乾，還被一幫人伺候著。
都是什麼事兒啊。
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什麼臟活兒累活兒沒乾過，要你們這幫小娃娃操心？
簡直豈有此理！
“都給我起開！”
黃江心裡那股怒意再也掩飾不住，當場就發了火，還不小心把旁邊的杯子給打碎了。
這一下，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被他嚇得不輕。
鐘蕾聽說這事兒的時候，正在餐廳坐著，跟陳朝陽等人開會琢磨核反應堆實驗。
沒轍啊，辦公室裡根本擠不下人，隻能臨時在餐廳坐下來開個小會。
聽到黃江在辦公室發火了，她也被嚇了一跳，趕忙去瞧瞧是什麼情況。
隻不過她去的時候，黃江已經冷靜了，自個兒站在辦公樓後麵生悶氣。
要不說真是老小孩兒，老小孩兒。
黃江這幾年啊，是越來越有點倔脾氣了，瞧見鐘蕾來了，抿嘴撇開臉，也不說話。
其實他這會兒也挺羞愧的，一把年紀，還沒忍住跟人家撒氣發火。
人家那些科研工作者，以及醫生也沒做錯什麼，主要是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尤其是這事兒，還被徒弟知道了。
“老師，你說你在這裡乾嘛呢，可急死我了。”
瞧見黃江這幅模樣，鐘蕾在心裡直接樂的不行。
但她可不敢表現出來，佯裝嚴肅道：“我們那邊核反應堆實驗正開會呢，好多事情都沒協商好，簡直焦頭爛額。您在這兒倒是挺清閒，我跟您說，您可彆想著偷懶啊，走走，趕緊給我們把把關。”
聽到徒弟的話，黃江有些愕然。
然而鐘蕾已經挽著他的胳膊，不由分說攙扶著他往回走：“哎呀，十萬火急的事兒，沒您不行！我就說現在的小孩兒們啊，心浮氣躁還喜歡瞎操心，要是沒您在跟前把關，我都不放心他們乾活兒。”
“說得好像你不是小孩兒似的。”
黃江就算是心裡再難受，這會兒也被徒弟給逗笑了，也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核反應堆哪裡出了問題？”
“這樣，我們是這麼想的，原/子/彈項目那邊的核數據，充其量隻能做個參考。因為人家是在平地上炸的，咱得帶著核/彈頭下水，顯然不是一個路數。”
鐘蕾攙扶著老師慢慢往前走，笑著耐心的給他講解：“所以啊，我尋思咱先做個陸地核反應堆實驗。等這個實驗成了，咱再讓它下水，觀察反應堆在水下的反應，然後再做調整，您看怎麼樣？”
“很好，很好！小蕾你現在絕對是個合格的總設計師了，想法都非常穩妥，老師已經不用給你把關，你也能獨當一麵了。”
黃江毫不吝惜自己對徒弟的誇讚。
“那您說的是什麼話，我怎麼就這麼不愛聽呢？我跟您說啊，這總設計師哪裡是這麼好當的，不僅要審數據，控材料，做研究，還得搞人際關係。隻要首都那邊有命令，我就得趕過去，跑這個部門蓋章，去那個領導那裡簽字，這一大堆麻煩事兒呢。”
鐘蕾歎了口氣，皺著臉大吐苦水：“我這人您還不知道，最煩這些章程，好多時候都不知道哪個領導管什麼的。”
“一個國家這麼大，總要有章程規矩，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沒了章程和各部門協調配合，那豈不是亂了套了。你這話，以後可不能在外麵瞎說。”
黃江聞言就笑了：“也怪我，退的著急，很多事情都沒有給你交代到位。以後這方麵的事兒，老師給你把關……咳咳咳。”
話說到最後，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那敢情好。”
鐘蕾攙扶著老師，伸出手來給他捶背順氣，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黃江的咳嗽越來越嚴重了。
整個人明顯開始蒼老，看起來老態龍鐘，渾身暮氣。
這……可不是個好征兆。
從這天過後，鐘蕾開始關注老師的身體狀況。
奈何醫務人員隻給出‘精心調養’的法子，沒有彆的解決辦法。
因為怕老師無聊，她每天就算是再忙，也會抽時間陪著老師吃個飯，或者散散步。
剛開始這兩年，黃江狀態還不算太差，雖然一直病態纏身，但身子骨還算可以。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直到某天，他自個兒在門口坐著曬太陽的時候，站起來的急了。
起身的瞬間，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當時真是把整個基地的人都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