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深海高歌46(2 / 2)

根本來不及向外部傳遞消息。

而在這近三百米的深海之下,隻要潛艇被破開,絕無生還的可能。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應該提前……和國家告彆。

“收到,無線電傳輸機已打開。”

三號指揮員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

“1988年7月19日淩晨五點三十七分,長征一號一百零三名艇員,全體遇難。”

鐘蕾抬頭瞥了一眼操控台前的鐘表,始終沉穩的聲音此刻帶上了哀傷。

她拿著對講機,顫聲道:“我,鐘蕾,自1959年至今,奮鬥在核潛艇一線研究事業三十年,一生無愧於國,隻愧於家。但此刻,我想我終究也愧對了我的國。此次遇難,作為總師,我應該負全責。隻是因為即將死去,這個責任,想來也是無法擔負了。將死之時,我攜長征一號一百零三名艇員,惟願華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若有來世……希望還能生在中華。”

這番話說完,整個核潛艇裡傳來一片哭聲。

大家看著總師哀傷的神情,隻覺得難過極了,也揪心極了。

這一刻,鐘蕾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剛才更加蒼老。

她艱難的拄著拐杖,緩緩轉過身來,看著指揮室裡十幾個哭紅眼的後輩。

片刻後她對著他們彎下了腰:“對不起。”

雖然無濟於事。

但,這就當是最後的歉意吧。

“總師,您這是乾什麼!您已經儘力了!”

“您在核潛艇事業上為國家奮鬥了三十年,國家一定不會怪罪您。”

“是我們主動簽下的赴死協議,所有的後果我心裡都清楚,您千萬彆說對不起!”

“對的,哪怕今日我們死了,將來的有一天,我們華國也遲早會擁有自己的核潛艇。”

“華國一定可以的!”

生死存亡的關頭,其實真的很讓人恐懼。

但恐懼的同時,其實也會有堅強與無畏。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來唱首歌,作為最後對祖國的告彆。一旦深潛失敗,這段音頻會通過無線電台,提前傳送回海南軍方指揮部。”

鐘蕾說到這裡,微紅著眼眶打開所有無線電內部公頻串接通道,臉色多少竟有些赧然:“隻是我不太會唱歌,所以晚霜,你來給大家起個頭吧。”

無線電台裡有片刻的沉默。

過了會兒,電頻裡傳來於晚霜略顯顫抖的聲音:“也許我告彆,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於晚霜的聲音很有力氣,一如當年在交大的時候那樣,渾身都是鋒芒。

有了於晚霜起頭,眾人紅著眼拿起對講機,開始跟著一起唱。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

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

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這首《血染的風采》,是下水之前,眾人商議好的,對祖國的告彆曲。

整個長征一號核潛艇裡,充斥滿帶著哭腔的歌聲。

或許生死之間會放大恐懼,也會放大勇敢?

剛開始眾人還是小聲顫抖著去唱歌,到了後來,甚至開始大聲撕心裂肺的吼。

因為……核潛艇的震顫感越來越強烈了。

四麵八方都是水,一百多個人拿著對講機大聲高歌,在這三百米的深海之下,向祖國,向自己的人生告彆。

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含著淚水。

死亡之前,你會想些什麼事情,想到哪個人呢?

鐘蕾站在指揮中心的操控台前,回想起鐘衡先前說的那番話,想想在家苦苦等了三十年的徐美霞,哀傷的閉上眼睛。

她是核潛艇總設計師,不到最後一刻,她不能軟弱,不能低頭。

也不能哭。

所以片刻後,她睜開眼睛,顫聲道:“三號指揮員,將這段無線電音頻,傳送至海南軍方指揮部,告訴他們,若三十分鐘後收不到我們彙報平安的音頻,便向首都發送我們死去的消息。”

“收到,音頻已發送。”

鐘蕾深吸一口:“駕駛艙注意,三分鐘後,下降一米。”

“駕駛艙收到。”

這或許是眾人的人生當中,最漫長的三分鐘。

三分鐘過後,長征一號再次深潛下降。

三百米!

深潛目標極限!

哢噠!

哢噠!

這一刻,刺耳的嘶鳴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整個核潛艇內部開始晃動。

有人嚇得臉色蒼白,下意識閉上眼睛。

鐘蕾站在操控台前,死死的盯著屏幕上的各個艙室安全情況,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執拗般的癲狂。

因為勝敗生死,就都在這一瞬間了。

那一個瞬間,鐘蕾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操控台。

然而……操控台毫無反應。

外部的哢哢聲還在繼續,但,核潛艇內部仍舊一切正常。

長征一號,華國的大國重器。

它仍舊平穩的在水下三百米的深度,安然潛行。

在這種壓力下,歌聲早就已經停了。

幾乎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著這一幕,眼睛裡帶著那麼點不可置信的期待。

我們這是……成功了嗎?

鐘蕾險些沒有站穩。

她單手扶住操控台,緩了足足有半分鐘,然後毫無征兆的開始笑。

因為彎著腰,她的腰身顯得越發佝僂,眼淚大顆大顆的從她眼睛裡滴落。

“同誌們,恭喜大家,我們活了過來。”

顧不上自己處於一直落淚的狀態,鐘蕾狠狠的喘息兩口,直起身來顫聲笑道:“恭喜華國,我們……成功擁有了自己可以深潛的核潛艇。”

成了!

成功了!我們深潛成功了,我們活下來了啊。

這一刻,沉悶許久的核潛艇裡,眾人開始紅著眼歡呼。

大家和旁邊的人互相擁抱,享受著這份劫後餘生的喜悅。

剛剛大家還有力氣唱歌,還有人忍住沒哭。

可這會兒安全了以後,眾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氣一般,隻覺得渾身虛脫,眼淚汪汪。

三十年了,三十年啊!

我們的核潛艇,終於成了!

“總師。”

一號指揮員紅著眼睛走過來,將鐘蕾攙扶起來,笑著哭道:“您給我們作首詩,紀念一下吧。”

“對對,這個時候,一定要留念一下。”

“誰能想到呢,我這輩子也能有機會下潛到大海三百米之下,還能安然無恙。”

“總師,給大家作首詩吧。”

作詩?

我哪會作這種玩意兒啊?

鐘蕾心想你們真會為難我。

可話到嘴邊,看著操控台顯示屏上投射回來的深海畫麵,頓時就笑了:“那行,那我就來一首打油詩吧。”

這種激動的時候,她好像確實還真有些想法。

在眾人的注視下,就見頭發花白的總師紅著眼睛,看著眼前那片海,笑的格外暢快:“白發癡翁,誌探龍宮,驚濤駭浪,樂在其中!”*

三十年癡迷核潛艇事業,一生青春無悔奉獻祖國!

我,鐘蕾,樂在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ps:

*歌詞來自於歌曲《血染的風采》,據說當年黃旭華院士帶領科研人員們一起深潛的時候,就是唱的這首歌。

*那幾句詩,是深潛成功後,黃旭華老先生心情振奮的即興詩。原句是花甲癡翁,但鐘蕾還不到花甲之年,我就給修改成了白發。

向這群無私奉獻的科研學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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