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頭也不抬,依舊盯著那本藍皮書籍,輕聲道:“消失三年,終於知道敲門了?以前你可沒這麼多規矩。”
趙鳳聲尷尬一笑,搬了把低矮的木凳放在屁股下麵,這把凳子除了他自己,幾乎就沒彆人坐過,被放置在角落裡三年,依舊是一塵不染。
“李爺爺,這麼久不見,您還是精神矍鑠啊,照您老現在的狀態,就是活到一百五十歲都沒問題,您這一個人生活寂不寂寞?要不要我給您找個老伴?”
趙鳳聲先是拍個馬屁,然後再送上個甜棗,這是他對付街中固執老人常用的手段,很簡單,也很實用,他在父親那一輩的人嘴裡口碑極差,但在爺爺那一輩的人裡是個香餑餑。
老人終於瞥了趙鳳聲一眼,翻了一頁書,頗有興致道:“行啊,超過三十八歲的我可不要。”
一句話將趙鳳聲嗆得差點栽個跟頭。
平日裡巧言善變的家夥卻不知怎麼該去開口,瞅了瞅掛在老人身後紙色發黃的卷軸,上麵寫著筆力遒勁十四個字“能與諸賢齊品目,不將世故係情懷”,一陣恍惚。小時候趙鳳聲就覺得這些字寫的很好,意也好,但具體弄不明白好在哪裡。一直到他十幾歲時,才知道是上世紀末第一書法家啟功老先生的兩句詩,至於是不是真跡,趙鳳聲敢拿腦袋擔保,絕對是真的,比他白天送出的棒棒糖都真。
因為趙鳳聲記得,剛上小學那會,他從老人屋內順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碗,直到摔碎時才聽懂行的鄰居說起過,那是明代萬曆官窯青花碗,真品,在九十
年代初期就值上萬塊,如果換作現在,起碼是七位數起價。而老人知曉後並未叱責一句,甚至連難聽的話都沒說過,讓趙鳳聲直到現在,心裡也懷著份不小的愧疚。
一個家中隨便擺放明代官窯小碗的人家,會在顯眼的地方掛著一幅贗品嗎?
老人當年還曾經傳授給趙鳳聲兩門功夫,一門《蹲牆功》,一門《半步崩拳》,致使趙鳳聲童年被罰站時沒有那麼枯燥,每天練習後,反而從以前的病怏怏變成身強體壯,要不然,也不會帶著幾人在老街附近打出一片天下。
李爺爺合上書籍,摘掉老花鏡,雙手交叉放置腹部,一雙渾濁的眸子在趙鳳聲身上掃來掃去,含笑道:“什麼事,說吧,這麼大的雨你不在家待著,非得跑到我這裡拍馬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就你肚子裡麵的花花腸子,還想瞞過我?”
趙鳳聲被老人家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低下頭瞅著腳上驢牌人字拖,本想繞幾個彎套出來治療方
法,但也知道孩子的病情刻不容緩,耽誤下去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乾脆直接開門見山:“李爺爺,笑笑下午不小心爬進了九條三號那處陰宅,到現在一直高燒不退,口吐白沫,我懷疑跟我小時候一樣鬼上身了,您老看看,能給出的辦法不。”
“哦?~”老人甩了個亢長的尾音,“姓杜的不是無神論者嗎?一直揚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還會信鬼神誌異?倒是一樁怪事。”
趙鳳聲嘿嘿笑道:“他哪能跟您老相提並論?您老也彆跟一個後輩計較,就當看在我的麵子,救一救杜家的獨苗吧。”
老人緊盯著趙鳳聲端詳一陣,冷聲道:“三年不見,沾了不少血啊。”
趙鳳聲瞳孔一縮。
趙鳳聲也清楚瞞不過慧眼如炬的老人,謹慎問道:“這都能看出來?”
李爺爺沒好氣道:“我還沒到了老眼昏花的時候。你天庭中青光流轉,顯然是背負不少人命債,但此青
光中正平和,不像是濫殺無辜而來的烏青之光,要不然法律漏過了你,我也放不過你!”
趙鳳聲打了個哆嗦,隻感覺渾身上下不自在,他對於老人手段是領略最多的,彆以為乾巴巴的糟老頭就那麼好欺負,以前家裡光顧的小偷大盜絕對不下兩位數,可哪一位從老人家裡順走過一件東西?走的時候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中隱隱於市,趙鳳聲沒見過啥高人,可覺得獨自生活在市井之中的李爺爺有點這個意思。
趙鳳聲苦著臉道:“明天再來陪您嘮嗑,您先給說個解決辦法啊,要不然孩子就撐不住了。”
李爺爺指了指他:“有你個煞星在,還怕什麼穢氣?”
學識算不上深廣的趙鳳聲納悶道:“啥意思?”
老人解釋道:“所謂的鬼上身,隻不過是民間的叫法,專業點一些就是沾染上了至陰的穢氣,使得人渾渾噩噩。長此以往,會逐漸侵蝕到腦部中樞,輕則大病一場,重則變成癡呆,女子和孩童陽氣稀薄,最容
易染到身上。”
趙鳳聲撓頭道:“那該咋治?”
老人沉聲道:“穢氣雖然極難移出體內,但它的克星是至陽的煞氣,尤其是你這種殺人積攢的煞氣,你可以將額頭對準孩子的額頭,再呼喊其姓名,就是所謂的叫魂。在杜家門口駐守一晚,防止穢氣再度回到孩子的體內,到了天亮時,應該也就沒事了。”
趙鳳聲訝然道:“這麼簡單?”
老人點了點頭。
趙鳳聲趕忙起身:“那我先去救人,明天再來看看您老。”
老人囑咐道:“如果沾染穢氣太重,彆忘了叫上十條那位劊子手,你倆輪番救治,把握更足一些。”
趙鳳聲眉頭一挑,自言自語道:“王屠夫?”
等到趙鳳聲走出屋子,老人衝著他沒入雨幕的碩長背影若有所思,愣了半天神,隨後輕輕一笑,緩緩念道:“芙蓉萬裡瀟湘路,雛鳳清於老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