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街六條。
常善步伐微晃,走在胡同中,從略顯耷拉的眼皮和通紅的脖頸,就可看出桃園街一霸最少灌進去半斤白酒。他們這個歲數的北方漢子基本對啤酒不感冒,一是成長過程中很少接觸,價格也接受不了。二是覺得啤酒度數太低,去廁所解褲腰帶的次數比往嘴裡倒酒的次數還頻繁,費勁。三是喝起來沒個滋味,灌了一肚子啤酒反而越喝越清醒,不解饞。所以他們這代人比起趙鳳聲八十年代出生的年輕人,更加中意味道醇厚的白酒。
常善用武雲市的土話來形容就是個酒膩子,早晨睜開眼不喝點就不肯下床,晚上不喝點躺在床上就睡不著覺,白天尤為離譜,不灌進去半斤,好像就連在床上也無法縱橫馳騁。其實不少人都會或多或少出現這種問題,用專業解釋就是身體和精神對酒精雙重依賴,和煙癮毒癮一個道理。
這幾天常善的生活簡直是美得冒泡,好煙好酒管夠,百萬豪車接送,二十多歲水靈靈的小娘們任他玩弄,再加上賬戶裡多出六位數存款,讓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中年男子,有種枯木逢春的舒爽愜意。連他略帶蹣跚的腳步中,都夾雜了幾分金榜題名時的極致喜悅。
一個鮮豔的大紅氣球飄飄蕩蕩,落在了常善腳邊,妨礙了他的去路。
旁邊十來歲的小男孩追到常善幾米遠的地方,猛地停住身形,唆著手指頭,一對亮汪汪的眼睛充滿忐忑,躊躇不前。因為他父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和麵前胖乎乎的男人保持距離,否則就要像小紅帽碰見狼外婆一樣被吃掉。
常善身軀搖晃著彎下腰,想拿氣球,但是酒精作用讓他平衡能力遠遜平常,竟然第一次沒拿到,再撈了一下,才把氣球拿在手中。常善踉踉蹌蹌走到小男孩身前,打了個亢長的酒嗝,雙眼迷離,露出個和藹的笑容:“小亮亮,想不想要氣球啊?”
本來遇到父母說的大惡人,小男孩想撒丫子逃跑,可是心愛的玩具在對方手裡,這麼輕易放棄又不太舍得,小男孩後撤半步,雙手食指糾結在一起,怯弱答道:“想。”
常善笑眯眯將氣球遞到小亮亮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
小男孩伸手欲接。
啪!
氣球被常善用指尖大力捏爆。
小男孩受到驟然驚嚇,眼睛一紅,嚎啕大哭。
常善沒心沒肺地咧著大嘴狂笑。
等到小男孩抹著眼淚哀傷轉身,常善嘀咕一句“小崽子”,朝著家門口跌跌撞撞前行。
“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裡,我會帶你帶你回去,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我會用我的愛,溫暖你的你的心靈…”常善邊走邊哼哼,這首九十年代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在他嘴裡哼出,充滿一股下流味道,惹得路邊鄰居都撤
出一定距離,不敢和臭名昭著的惡霸離得太近。
六條相比來講道路寬敞一些,南北兩邊都有住戶,不像其他胡同北邊是住宅院落,南邊是廚房儲物室。常善家就在北邊的一個四合院內,和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大門,常山家隻有兩間可憐巴巴的簡陋房屋,十分寒酸,滿打滿算也沒三十平方。
常善哆哆嗦嗦掏出鑰匙,剛一開門,肩頭就被一隻有力地手掌拍了個趔趄,常善惱怒回頭,看到了趙鳳聲熱情洋溢的笑容,“善哥,剛回來?”
桃園街沒人敢這麼和自己打招呼,常善剛想教訓教訓不知輕重的家夥,發現是打架不要命的趙瘋子,常善從橫眉豎目變得笑容可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呦,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生子嗎。”
趙鳳聲重重拍了幾次常善布滿肥肉的肩頭,“善哥,不請我進家裡坐坐?”
“看你這話說的,哥不是看見你激動嘛,平常請你還請不到,今個到了哥家裡,晚上不準走啊,必須得和哥好好喝幾杯。”
雖然常善言語熱絡可親,但心底泛起一股陰冷涼意,趙鳳聲打小看不上他,他明白。趙瘋子的不請自來絕對不是找他喝酒,約莫是因為於奶奶家的事情鬨大了,過來討要個說法。這個狠人,從小就他娘有股子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氣息,還喜歡不厭其煩地管閒事,你說你過好自家的日子就行了唄,非他娘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這不是吃飽了撐的?!
常善腹誹幾句,極不情願地打開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