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清瘦的背影已經拐下了樓梯角。
那是江城最暖的一個冬天,木棉向陽,幾乎是一到十二月便開了。
已經是放學的時間,一中樓下的小花壇湊了三三兩兩的漫步出校門的人,趙斯亦剛從操場踢完球往回走,白色T恤很薄,裹著少年瘦而不柴的身軀,校服褲撐起來一點腳踝,白的發亮。
“聽說節目單出了。”
“真的嗎?選上了沒?”
“喏,群裡有圖,張宙貼後門了,讓加緊排練。”
兩個女生說著話,趙斯亦頓一下伸頭,其中一個馬上笑著搭上話:“彆看啦,都是些無聊的,看著就沒意思。”
趙斯亦眯著眼,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高二14班
《合唱:春天的到來》
《詩朗誦:挽歌》
《歌曲:我的十七歲》
《小提琴獨奏:樂章》
《舞蹈:侗族姑娘》
……
沒有動感boy。
畫了大餅的張宙很快捉住,男廁所談心,他拍拍趙斯亦的肩膀,略帶安慰道:“估計是江城覺得不行,每次一到你這段,他臉色就不好看。而且你看剛班群裡,其他沒選上的四個節目錄像都發了,就你的沒發。”
“……”
是可忍孰不可忍。
精心排練的動感boy慘遭幕後黑手,居然連個謝謝參與都沒撈著,脾氣再好的也受不了,趙斯亦足球一放校服一穿,冷著臉就要去興師問罪。
快八點的傍晚將夜未夜,江城打開門,表情很詫異。
他已經換了校服,一件深灰色衛衣配一條淡色睡褲,頭發剛洗過,還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江城往門邊站了一點:“什麼事?”
趙斯亦直截了當問:“你把我節目斃了?”
江城垂著眼,眸色有一瞬的回避:“宣傳部沒選。”
含糊其辭。
嘖,心虛。
趙斯亦氣短,又問:“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這種的?”
他本來想說“我這種的街頭藝術工作者”,又覺得太囉嗦,左右江城就是看不慣他,江大少爺看不慣他招人喜歡,是個小氣鬼!
門口的人卻像是被這個問題怔住,江城皺著眉,半天都沒答話。
走道裡空氣有些安靜,對門丟垃圾的一開一關門,氣氛更顯的僵持。
其實趙斯亦就是一時衝動腦上頭,這麼兩句話甩出去,氣就已經消了大半,並沒什麼長性。
況且他又不是人民幣,本來就沒有資格要求所有人喜歡,江城喜不喜歡動感boy都很正常。
趙斯亦突然覺得他這麼直直的站著,有些尷尬,書包往右肩提了提:“你、你不請我進去啊,我都渴了。”
江城的這間公寓離學校很近,趙斯亦是一路小跑來的,再加上之前剛踢完球。
他向來麵子厚,江城那邊剛開口說了個“可以”,就一溜煙鑽進去,一邊走一邊找詞說:“那我先喝一點點水,再慢慢跟你說說,我這個舞的內涵和深度…”
話音未落,就怔在原地。
大開間的公寓,沒有什麼多餘的房間,客廳連著臥室,一大片向陽的落地窗。
電視裡並沒播放什麼節目,隻有一個穿校服的人在跳舞,因為被按了暫停,而卡在地上。
不是彆人,就是自己。
江城那後半句“先等一下”懸在耳邊,趙斯亦反應了兩秒,心情突然就好起來,調子恨不得飛到天上去:
“這位同學,你不是說你不—”
電視屏幕“嘩”的暗下去。
反光的屏幕上,江城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坐在陸野的攝影機前,屏幕中的駱語已經遊走在舞廳中,前景鏡頭拍了大半。
江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麼遠久的事,又好像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隻是因為今天說了“喜歡”,才又被拿出來,小心翼翼的嘗一遍。
十七歲的那條林蔭道,女班主任態度很和藹:“體育課,我叫你一下問問情況。我昨天找張宙問彙演的事,他說趙斯亦跟你吵架了?”
小花壇裡泛著淡淡的香,她斟酌一下問:“我看你們還是同桌,要是不舒服,我就把座位換一下,你看呢?”
江城沒說話。
女班主任像是想到什麼,又有點遲疑:“不過宣傳部的說你還挺推薦他的舞蹈…”
“不用。”
木棉縮瑟的開在圍角,江城打斷了她:
“不用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