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首發晉江(2 / 2)

性格的成形與發展,經曆導致留下的習慣,過去的陰影帶來的潛意識反應……在人的一舉一動中,隱藏著他全部的人生,甚至是連他自己都遺忘的記憶。

隻要你能夠讀得懂,那你眼前的人不需要說話,就已經把真相儘數奉到你的眼前。

作為職業家,池翊音足夠優秀。

不僅是驚悚恐怖的劇情,更是他不斷向更深處挖掘的人性與真相——那才是他被奉為頂級恐怖家,令讀者毛骨悚然的重要原因。

因為他所書寫的人物,恍然於紙上複活,走進讀者的生活,藏匿於讀者家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扇反光的玻璃與鏡子。

那些探究鬼怪真相的經曆,使得池翊音對人性的挖掘極為擅長。

他的視線迅速從顧希朝身上滑過,就已經大致看出了顧希朝以往的經曆。

顧希朝並非是先天殘疾,他蓋在毛毯下的腿偶爾還會有抽動,那是神經下意識以為自己還活著的表現,但他本人卻並不依賴於雙腿。

看來他雙腿的傷,已經有了不少年頭。

習慣是足夠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人在失去之後,依舊本能的想要按照曾經的習慣去行事。

——曾經行走過的人,如何才會忘記行走的記憶?

可顧希朝卻沒有表現出任何行走的習慣,隻是在偶爾視線略過自己的雙腿時,才會流露出厭惡。

可那厭惡卻不像是對殘缺肢體不便利的憎惡,倒像是這雙腿對顧希朝而言,代表著一段不願去回想的痛苦記憶。

是幼年時出過什麼意外嗎?

池翊音頓了頓,對顧希朝下了第一個判斷。

似乎是因為池翊音與黎司君的爭鋒相對,出乎了顧希朝的意料,他對此顯得格外不適應,甚至隱隱有些暴躁。

可池翊音看到的,卻並不是暴戾的性格,而是對於無力的深惡痛絕。

顧希朝在討厭他自己,好像隻要失去對局麵的掌控,就會激起他隱藏在溫文爾雅下的另一麵,他在恐懼失去掌控後會發生的事情。

池翊音沉吟。

這樣的情緒也常見於身體有缺陷之人……但顧希朝看起來卻並不是這樣。所以,源頭還是曾經導致了顧希朝雙腿殘廢的那起事故嗎?

池翊音一向對阿德勒“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觀點深以為然,他曾經近乎冷酷的剖析自己,以自己的童年為例去揣摩自己,向內探索自己的存在與來處,也因此更加清楚,很多人即便耄耋老年,也依舊在重複著他的童年。

在他看來,此時眼前的顧希朝,正是如此。

之前顧希朝一直維持著冷靜,好像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失去平靜,一切儘在掌握。

直到現在,當黎司君的立場更改,力量的天平開始傾斜,池翊音也展現出了屬於他自己的不可為人所掌控的強大。

意料之外的種種,終於令顧希朝失去了冷靜,在濃烈的情緒下,被池翊音看到了部分真相。

池翊音走向顧希朝,他輕輕彎下腰靠近對方,正待引導顧希朝主動說些什麼,卻聽到一聲忐忑而關切的聲音,從顧希朝身後不遠處傳來。

“池,池先生?你還好嗎,剛剛這邊走廊突然無法通行,你也不見了蹤影。”

在那聲音響起的刹那間,就像是結束的重錘敲下,也讓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顧希朝恍然回神。

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直播前的觀眾們爆發出驚喜的聲音。

[恢複了,恢複了!感天動地,直播終於恢複正常了!]

[太詭異了,遊戲場這種地方竟然還會有信號乾擾嗎?剛剛主播的直播間真的什麼都看不到,隻有一片雪花點。]

[我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問題啊,主播這直播間到底什麼鬼。]

[……嗯?我怎麼覺得,好像和之前直播斷掉時的畫麵接不上?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可能是“靜默”。]

高級彆玩家立刻意識到了什麼,轉而去聯絡同伴:“‘靜默’出現了。”

而顧希朝坐在輪椅中的身形僵了僵。

當他重新抬起頭,看向身前的池翊音時,已經重新掛上了微笑的假麵,依舊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精英人物。

“池先生。”

顧希朝一副驚訝的模樣:“你有什麼事嗎?”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卻沒有再過多探索,而是當機立斷做了決定。

不過幾秒的時間,但現在顧希朝恢複了冷靜,就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探索時機,隻能下次再另尋機會。

這樣想著,池翊音露出關切的笑容,抬手幫顧希朝整理了下墜在地麵的毛毯。

“看顧先生似乎在想事情,需要幫助嗎?”

顧希朝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反著光,看不清他眼眸中的神色。

當他抬起頭與池翊音對視時,隻剩下一片沉靜。

兩人彼此之間都很清楚,對方已經看出了些許自己的意圖,但誰都沒有明說。在無聲無息之間,刀劍交鋒,空氣中都隱隱有硝煙氣味蔓延。

最後,顧希朝率先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轉頭向後看去。

拄著拐杖的楚越離站在走廊轉彎處,戒備的看著顧希朝和黎司君。

任是誰,都能一眼看出來他對池翊音發自內心的關切。

倒是黎司君,他挑了挑眉抬眸看去,從進入這個副本開始,第一次正眼看待除了池翊音以外的人。

就連顧希朝都有些驚訝。

有一件事,是對雪山旅館和遊戲場並不了解的池翊音,所不知道的。

當池翊音陷入虛假雪山的場景,甚至是與黎司君硝煙對峙的時候,這整段走廊,都陷入了不可觸摸的虛空。

除了在場的三人之外,其他玩家無法踏足於此,都會被無形的力量排斥出去,無聲無息之間更改他們要去往的方向。

或者,可以稱它為神祇之境。

凡人沒有資格得見神明,尤其是神明令下明確拒絕的時候。

但這個忽然出現在轉角的玩家,楚越離……

顧希朝推了推金絲眼鏡,看向楚越離的眼神帶上了探究。

但當他的眼角餘光掃過一旁的池翊音時,卻重新想起了剛剛被打斷時的事情,頓時心中了然。

雖然楚越離能夠踏足此時的走廊有些古怪,但卻陰差陽錯打斷了池翊音對他的試探……現在最不高興的那個,或許是池翊音才對。

顧希朝重新微笑了起來,剛剛的糟糕心情一掃而空。

“池先生,你的同伴在找你。”

池翊音並未如顧希朝所想那樣生氣或失落,他隻是環顧一圈,便立刻判斷出了現在的局勢,然後果斷撤退。

他邁開長腿走向楚越離:“發生什麼了?具體和我說說。”

池翊音站在楚越離身邊回首,向黎司君兩人點頭致意:“我的同伴找我,下次見,顧先生。”

楚越離擔憂的看了看池翊音,又戒備的掃了眼顧希朝,然後才一瘸一拐的拄著拐杖,跟在池翊音身邊漸行漸遠。

而顧希朝坐在輪椅上,冷眼看著池翊音的背景遠離,他側眸看了眼旁邊房間裡老板娘的屍體,冷笑了一聲。

池翊音……真是,理智到近乎冷酷。

雪山虛景之後,池翊音恐怕已經意識到了,他在燒火工房間裡是找不到更多線索的,有用的線索反倒更可能集中在自己和黎司君身上,於是便轉而衝他們而來。

當他們警覺時,池翊音又果斷撤離,不給事態繼續惡劣發展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這樣,那池翊音剛剛對黎司君的憤怒,恐怕也是演出來的一張麵具。

為的,也不過是試探黎司君——或者他。

脫離記憶的顧希朝迅速恢複冷靜,但重新運轉的大腦,卻讓他立刻意識到了方才當局者迷沒有看清的事實,隨即便是一瞬間徹骨的冷意。

池翊音……

顧希朝輕念著他的名字,唇齒間細細咀嚼,仿佛要看清這個名字之下隱藏的秘密。

“看來,我要先說聲抱歉了。”

顧希朝無奈的攤了攤手,笑道:“方才我否定了你的新愛好,現在看,倒是我沒有發覺這個小愛好裡的趣味了。”

“如果這是一出舞台劇的話。”

他斂眸輕笑,看著自己被毛毯遮蓋住的雙腿,低低笑著喃喃自語:“恐怕,這是我看過最精彩的一出戲劇了,真是,令人期待啊,池翊音。”

“嗯?”

黎司君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卻道:“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你要去找新的舞台劇了。”

顧希朝無辜的聳了聳肩:“戲劇,不就是誰都可以看的嗎?怎麼還分你的我的?”

黎司君唇邊的笑容慢慢收斂,垂眸看向顧希朝的視線冰冷而漠然,好像在為他的冒犯而隱隱發怒。

那張即便是造物主本身也無法塑造出來的俊美容顏,一直都帶著輕淺懶怠的笑意,仿佛萬物不入他眼,更無法激起他更多的情緒。

但直到此時,他的麵容上失去了笑意,旁觀者才會再一次恍然記起,那是怎樣可怖而不可冒犯的存在。

顧希朝投降般攤了攤手,率先笑起來打破了僵局。

“你說,池翊音會猜到雪山裡死亡未來的幕後操控者是誰嗎?”

他轉動著輪椅,背對池翊音離開的方向,慢悠悠的遠去。

黎司君卻站在原地,抬眸看向池翊音消失的走廊轉角,眸光如流動的蜜漿,濃烈華美。

“他怎會不知道。”

他輕笑了一聲,仿佛在自言自語:“滿口謊言,就連情緒也不過是假麵的小騙子,天生的舞台劇演員……”

黎司君抬手,看向自己指腹上沾染的鮮血,眸光陰晴不定。

他修長的手指再一次撫摸向自己的脖頸,手掌拂過,那道鮮紅的劃痕恍然變為金色,就連滴落的鮮血也化為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

夕陽的光斜照進來,慢慢移動,延長,像是陽光在努力伸向黎司君,如同信徒虔誠而恭敬的跪倒在神像腳下,親吻地麵。

黎司君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內,無形的力量也隨之蕩然無存。

而在燒火工落滿了灰塵的房間裡,老板娘不曾腐敗的屍體安睡在躺椅中,隨著不知何處吹進來的風輕輕晃動。

“吱嘎!”

“吱嘎……”

老板娘渾濁空洞的眼珠突然間劇烈轉動,像是轉盤裡滾動的玻璃珠,而她早已經僵硬冰冷的手臂也艱難的抬起,努力的想要伸向前方,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可下一刻,她整個人就像是沙子塑造的雕像般,猛然潰散,身軀化作無數細沙向地麵上流淌而去,發出細微的聲響。

當夕陽移動斜照在地板上時,那些散落下來的沙土,已經被風輕柔吹散,不知去向。

……

“你是說,剛剛你們無法進入走廊?”

池翊音腳步一頓,皺眉看向身邊的楚越離。

楚越離點點頭,將池翊音進入燒火工房間之後的事說了出來。

本來在池翊音意識到燒火工房間事有蹊蹺之後,不管是京茶還是楚越離,他們都本能的想要跟著池翊音進入房間。

但是莫名其妙的,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化為屏障,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讓他們無法向前。

更詭異的是,走廊裡失去了池翊音和顧希朝的身影。

京茶接連向走廊裡扔了兩次兔子,但兔子全都同樣消失在了走廊內。

同一時刻,京茶黑著臉說,他感覺到兔子死了——就在進入走廊的一瞬間。

聽到這話,池翊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黎司君,以及他方才看到的雪山幻覺。

黎司君將那稱呼為未來。

或許,是因為“未來”與“現實”共存,才使得走廊附近發生了異變。

“池先生想到了什麼嗎?”

楚越離擔憂的看向池翊音。

池翊音緩緩搖了搖頭,並沒有將全部事情告訴楚越離,隻做出遺憾的神情,說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既然是這樣,你是怎麼進到走廊的?”

楚越離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就想著,我不想讓池先生出事,一定要進去看看,然後我就直覺應該走過去,結果還真的走過去了。”

楚越離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池翊音卻微訝的挑了挑眉,對楚越離的評價後麵打上了一個問號。

他不覺得楚越離在欺騙他——他既然能夠用謊言和假象完美欺瞞過他人,就能看出其他人是否在欺騙他。

但,楚越離忽然間就能走進走廊……怎麼回事?

“其他人呢?”

池翊音左右看了一眼,發現之前還熱鬨的廚房現在空無一人。

想到剛剛在雪山看到的未來,池翊音發現,失去蹤跡的,竟剛好是那幾人。

他心中一驚,暗道該不會就在黎司君將未來展現給他看的同時,將那些人全都誘導去了雪山?

“他們去了老板娘的房間。”

好在楚越離的回答讓池翊音鬆了口氣。

楚越離指了指老板娘房間的方向,道:“池先生你去了走廊那邊之後,他們順著池先生的思路去繼續找,結果沒想到,在老板娘的房間……”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本應該死在柴房的老板娘,竟然同時死在了她自己的房間。”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