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首發晉江(1 / 2)

“有人對我說,池先生一定能猜到真相時,我本來是不相信的。”

“但是現在,我發現在我理解之外,還有新的天地。池先生方才說,見的越少,不理解的事物越多……”

顧希朝看著壁爐裡的火光淺笑:“池先生是對的。或許,我在這裡已經待了太久,是時候該出去走一走了。”

他周身的氣質安定閒適,語氣平淡得好像在閒談某一本書,某一片雲。

而不是十二年來副本中不斷上演的死亡。

好像他根本不是池翊音所認為的邀請發起者,殺人者。

隻是個在這裡悠閒度假的旅客。

有人?

黎司君吧。

池翊音心下冷哼,想起之前黎司君與顧希朝站在一起的模樣,卻不由得對黎司君的身份更加疑惑。

從現在的情況看,顧希朝就是這個副本之所以存在的核心,是副本BOSS。那與顧希朝相熟悉,甚至如朋友般相處的黎司君,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誰會與副本BOSS做朋友?

可黎司君又不是與每一個副本的核心都關係好,最起碼馬玉澤就對黎司君很是敬畏,不敢在黎司君在場時出現。

池翊音暫時壓下自己對黎司君身份的疑問,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你家人的事情,我很抱歉。”

池翊音注視著顧希朝,詢問道:“我能夠理解你對於老板娘的憎恨,但是小鎮上的那些人,以及魯特……你邀請的那些人,你為什麼會殺了他們?”

就在池翊音話出口的瞬間,直播前的觀眾們不由得發出一陣陣驚呼,誰都沒想到這個結果。

[什麼東西?這個殘廢,他竟然就是發邀請的那個人???開什麼玩笑!]

[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人……怎麼可能啊,主播在想什麼?]

[不是,等等,這人不是雪山旅館的客人嗎?怎麼突然變成殺人犯了?]

[不可能!主播是被任務逼瘋了嗎?我之前進這個副本的時候就見過這位熟客,他絕對是個好人!我和他半夜聊了很久,他開導了我很多,我才會一直堅持到現在,主播憑什麼汙蔑這麼好的人!]

[嘶,看不出來啊,不管怎麼看,也不會有人懷疑一個殘疾人是殺人犯啊?]

[不,我覺得真有可能……我查了下黑市和論壇,以前的錄播資料也全翻遍了,但沒有顧希朝這個人的檔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懂。比起人儘可知的凶名,更可怕的,是隱藏在黑暗中,你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的那種敵人。]

[嗬,天真!要不是這個副本一直太簡單,根本不值得引起大家的注意,在遊戲場這種地方,顧希朝這麼個殘廢會沒有資料?]

[可憐的井底之蛙。正是因為是在遊戲場這種地方,所以沒有資料的NPC和BOSS,才格外恐怖啊……]

但對於池翊音的詢問,顧希朝並隻是輕笑著抬眸,坐在輪椅上坦蕩的注視著池翊音。

他看起來好像殺人並不是罪惡之事,隻是理所當然。

就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

“池先生,你失去過親近之人嗎?”

顧希朝細細的打量著池翊音的神情,卻隻是失望的獲得了一張毫無波動的俊容。

當池翊音不想讓其他人獲得自己的情緒時,他人能看到的,隻是一張失去了所有麵具的雕像。

極儘造物主之能事的雕琢,一筆一劃的刻痕都透露著毫不掩飾的偏愛,將世間所能尋到的極致之美全部毫不吝嗇的給予,最終才成就出這樣一張麵容。

可此時池翊音麵對顧希朝,卻連半分笑意都吝嗇。

顧希朝緩緩收回視線,垂眸輕歎,神情落寞,語帶感歎:“當他們在的時候,我隻以為那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好像他們本就該在那裡,等著我睜開眼與他們問早安,就如清晨太陽會升起一般平常。”

“可當他們一個個死在我的眼前……”

顧希朝的聲線逐漸開始抑製不住的顫抖,甚至隱隱有無法壓製的苦澀哭腔泄露。

他本來隻是想激起池翊音的情緒,卻未想到池翊音就像一麵鏡子,反而將他投射出去的情緒,反回到了他自己身上,勾起了他曾經的回憶。

一張張染著血的臉孔在他眼前閃過,曾經明亮帶笑的眼,卻隻剩下了冰冷僵硬的空洞。

妹妹滿身血汙,倒在冰冷的雪上,離他那麼遠,無論他怎麼伸手都無法去觸碰。

他救不回來,再回不來……

顧希朝被自己的情緒吞噬,池翊音卻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冷眼旁觀,理智到近乎嚴苛,將顧希朝每一處微表情全部記錄在腦海中,觀察細微,入木三分。

“池先生,你知道嗎,當他們死亡的時候,你並不會感到多痛苦。最可怕的,在於接下來每一度歲月,每當你獨處時,記憶就會侵襲而來,不肯放過你,執意要讓你看清……”

顧希朝落在膝蓋上的手掩飾般撫平毛毯上的皺褶,卻依舊掩飾不住顫抖。

“看清這個沒有了他們的世界,對你來說,是何等的冰冷。”

“你的快樂無人分享,喜悅無人可知,當你回頭想要呼喊他們的名字時,看到的卻隻是空空蕩蕩的房間。廚房裡不會有母親的身影,庭院裡沒有了妹妹的笑聲,當你委屈想要哭泣時……父親和哥哥也不在你的身後。”

“池先生,你感受過那樣的孤寂嗎?”

池翊音平靜的聽完顧希朝強烈爆發的情感,所能回以的,隻有一個愛莫能助的憐憫眼神。

“抱歉,我確實不曾體會這樣的情感。”

他誠懇的道:“除了我沒有父親和兄弟姐妹之外,還因為我在孤兒院長大成年,而我的母親——實不相瞞,從某一天之後,我一共隻見過她兩次。”

“一次,她繞了半座城追殺我。”

“還有一次。”

池翊音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胸口上,神色認真,卻並無半分悲戚痛苦,隻做最客觀的複述:“她的刀貫.穿了我的心臟。”

在聽清池翊音話語的那一瞬間,顧希朝的表情一片空白。

“…………”

顧希朝張了張嘴,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來彌補他錯過的動搖人心的機會,但卻恍然發現並無任何適合於此時說的話可以動搖池翊音。

而池翊音顯然也並不能因此而被動搖,被趁虛而入。

對於自己的母親想要殺他一事,他顯得接受良好且平靜,甚至連一點哀傷都沒有流露。

當楚越離說起他的母親時,池翊音的記憶和情感隨之被調動,意誌力的強力支撐下,被攔截的記憶終於鬆動,向他展開了被遺忘的世界。

池翊音恍然記起了那張在凶宅中見到的臉。

女人眉目鋒利冰冷,鋼藍色的眼眸毫無溫度,就像是她捅進他胸口的刀。

女鬼在驚呼,撲過來想要救他。

可他的母親——本應該在這世上與他至親至愛之人,卻隻是冷漠的垂下頭,拽緊了他的衣領。

她的紅唇一開一合,似乎在向他說什麼。

可劇痛從心臟蔓延,麻痹了神經和五感。

池翊音感受著身體迅速流失的溫度,茫然空洞的看著母親那張十幾年未曾有過變化的容顏,卻已經失去了詢問的力氣。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要離開,等回來之時,卻又要親手殺死我。

為什麼……

有太多疑問堆積在他的心中。

可最後,卻全部化為了一聲淺淺的歎息。

池翊音記得,他在闔上雙眸前,最後對母親說的話是——

“我原諒你,以神之名。”

我原諒你,以我之名。

不論你因何而遺棄我,憎恨我,仇視我,殺死我……我寬容你所有的言行。

可那並不是因為我愛你。

而是因為……在你轉身背對著我消失在如血殘陽中的那一刻起,我對未來的規劃中,就再無你的身影,我的理想和目標中,沒有任何一條與你有關。

既然我早已經不在乎你,又何來憎惡?

池翊音向顧希朝平靜微笑:“讓你失望了。”

那一瞬間,顧希朝神色複雜,唇瓣動了動,有太多話想說。

但在另一邊,黎司君唇瓣的笑意卻緩緩淺淡下去。

他手邊的茶杯應聲破碎,四分五裂。

黎司君垂下纖長眼睫,掩去滿眸碎金波光。半晌,才重新勾起淺淡笑意。

“果然是她啊……”

“是她會做出來的事,嗬。”

一樓大廳內,卻陷入了漫長的僵持,死一樣的安靜。

隻剩下壁爐裡劈裡啪啦的燃燒聲。

池翊音垂眸看去時,卻發覺那壁爐裡在燒灼的,並非是柴火。

而是一具具隱約可見人形骨骼的屍骸。

那些屍骸已經燒灼了一段時間了,開始變得枯瘦焦黑,屍油從骸骨上緩緩滴落進火焰中,隨即“呼!”的一聲爆燃脆響,驚起滿室寂靜。

池翊音記得,在第一次邀請函事件的時候,那些接受邀請前來雪山旅館的小鎮居民,就被發現是這樣的死相。

身軀燒灼在壁爐內,而頭顱,卻被安詳放置在沙發上。

好像是自己在注視著自己慢慢死亡。

“就算你找到了我,然後呢?”

顧希朝的輕語打破了僵持。

他從容的抬手,摘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不緊不慢的擦拭。

“不管是我,還是那些雪山的客人,都已經是既定的過去式。池先生,你什麼都改變不了。我見池先生似乎多有善心?那看來要先說一聲抱歉了,一個人,你也救不了。”

顧希朝微笑,溫文爾雅的麵容下隱藏著的陰森利刃,終於顯露出來:“而到現在,就連池先生自己,恐怕也要留在這裡了。”

“池先生喜歡雪山嗎?”

顧希朝自問自答的點點頭,抬頭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希望池先生會喜歡,不然……死亡後的漫長歲月,就太難熬了。”

在兩人談話的時候,池翊音已經不動聲色的在向顧希朝一步步靠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不足兩米。

在這種距離之下,以池翊音的爆發力,他可以隨時向顧希朝揮刀製服他,但顧希朝卻沒有表現出半點戒備,反而一副悠然閒適之情,笑吟吟的模樣,好像這不過是好友間的閒聊。

對於自身可能的危險,顧希朝半點沒有畏懼之感。

這反而讓池翊音警惕的皺緊了眉。

顧希朝能在十二年間一直隱藏身份,讓所有往來的玩家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即便是京茶這樣高級彆高實力的、王樂樂這樣的老油條,都沒能對他了解一星半點。

這其中固然有係統的插手作祟,但更多的,卻是顧希朝自己的心性能力。

十七年,顧希朝也不過二十六歲,卻已經策劃起了邀請函殺人案,更將老板娘的心理拿捏玩弄,使得她畏懼痛苦卻不敢反抗——這絕不是尋常人。

再深的愧疚,幾十年反複死亡幾百上千次的痛苦,也足夠抵消了。可老板娘還是寧願跪倒在顧希朝身前乞求原諒,也不敢拿出武器自衛。

唯一能夠讓池翊音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老板娘在這些年不曾間斷的邀請函謀殺案中,見識到了顧希朝可怕的一麵,因此讓她恐懼到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隻想以一死求解脫。

顧希朝既然有這樣的心性智慧,不可能會看不出自己此時對他的威脅。

除非……顧希朝還有另外的底牌,沒有被自己發現。

是什麼?

池翊音的視線下意識落在壁爐中,屍骸燒焦的臭氣逐漸彌漫開來,皮肉油脂的氣味煩悶,讓原本舒適的客廳也變得可憎起來,讓人想要逃離。

“劈啪!”一聲油脂爆響,火焰下被當做柴火燃燒的骸骨坍塌下來,也露出了一直背對著池翊音的另一麵。

當他努力辨認出了那骸骨麵目全非的臉之後,卻緩緩睜大了眼眸。

其中一具屍骸……

是老板娘的。

她的臉被燒焦得隻剩下了骨骼和一點皮肉,沒有了嘴唇的牙頜骨露在外麵,眼窩和鼻子也已經隻有黑黝黝的洞窟,空洞的隔著火焰望向池翊音。

池翊音甚至有種錯覺,覺得老板娘是在向他求助,求他殺了她。

而在老板娘旁邊,還有另外一具屍骸。

這屍骸屬於中年男性,明顯偏胖的身形使得他的肥肉在火焰中炙烤,屍油鋪了一層。

池翊音認不出那張臉,卻看到了那屍骸僅剩的一隻藍眼球。

“池先生。”

顧希朝的聲音打斷了池翊音的思考。

“我雖然很高興,竟然真的有人能夠發現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但是同樣的,我也為池先生感到不值得。”

他的神情略帶惋惜:“為什麼池先生一定要探尋真相呢?有些事……”

顧希朝抬頭看向池翊音,輕笑著道:“知道,可就走不了了。”

話音落下,池翊音眸光瞬間一厲,敏銳的發現了壁爐上擺著的畫框反光中的人形,立刻向旁邊一躲。

同一時間,忽有風從身側後方刮過,直撲向池翊音剛剛站立之地。

而與那東西擦身而過的瞬間,池翊音也看清了那到底是什麼。

一如之前曾經出現過的人形碎肉怪物。

那怪物滿身鮮血,在這個極近距離之下,池翊音甚至能夠看清它身上一片片拚接起來的肉塊和血管,在不自然的凹凸蠕動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下麵來回鑽動。

一擊不中,那怪物直起身看向池翊音,卻並沒有立刻接上下一次攻擊,反而站在那裡看著他。

池翊音甚至有種感覺,那怪物在笑,似乎它知道將要發生什麼,幸災樂禍的在等著看他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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