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家好懸沒有破口大罵,但想到副本,還是暫時忍氣吞聲,險險躲過滾落的沙石,沿著山壁攀爬回來了。
他一抬頭,就對上了池翊音微笑的俊容。
“等你很久了,這麼慢?”
池翊音漫不經心衝他招了招手:“快上車,大雨馬上就下了。還是你就喜歡在山裡看雨?”
那玩家頓時有種拳頭打進棉花裡的無力感,一口怒氣哽在喉嚨間,不上不下的差點沒噎死他。
但就算他快要咬碎了一口牙,也還是忍氣吞聲的踉蹌上了車,準備等進了鹿川大學再說。
坐在輪椅上的顧希朝隱沒於黑暗中,冰冷的看著那玩家的臉,將他對池翊音的不滿和憤怒都看在眼裡。
但他並沒有理會,隻是漠然移開視線,透過車窗看向外麵飛速後退的景色。
就在池翊音等人全數撤離後,不到五分鐘,陰雲翻滾,電閃雷鳴,聲勢磅礴如天塌地陷。
傾盆大雨很快就將整個山脈籠罩在雨幕中,本就鬆軟的泥土被大雨浸泡,大雨彙聚成溪流,將泥沙和傾倒的樹木一並帶下來,泥石流毀掉了所有進山出山的路。
震耳欲聾的雷聲之下,山體劇烈顫抖,轟然倒塌。
在池翊音與顧希朝談話的同時,保密規則被觸發。
係統實時上線,將顧希朝所說的那些話從直播中掩去。
任何觀眾能無法在直播中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無法獲取不屬於自己的情報。
不過,大部分觀眾也並沒有在意,而是被池翊音與師生間的相處模式吸引了。
這樣和諧到詭異並且快速撤離的場麵,看得觀眾們傻眼。
不管是在誰的直播間裡,都在熱烈討論這件事。
[???啥?我看到了啥?這他麼的是在夢裡的場景的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玩家和NPC這麼和諧的,哪怕是非對抗類低級副本,也沒出現過這種場景吧?]
[恍恍惚惚,我還特意出去看了眼直播間外麵的主播名字,確認我沒有走錯直播間——從我關注這個B級主播開始,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一直就是殺人啊,真的第一次看到他幫誰,而且還都是陌生人。]
[草,那個穿西裝的到底什麼來頭?竟然能指揮得動這麼多高級彆玩家?]
[這個我還真聽說過,之前論壇就有人猜測,他是晨星榜上的教皇,真名池翊音。]
[……我覺得他不像教皇,像傳說中那個組織。你知道的,就那個。]
[臥槽!真的假的!那這次直播可有意思了。]
副本之外,池旒大跨步走向前方,披在肩上的黑色長風衣在身後烈烈翻卷。
她叼著一根半燃儘的香煙,鋼藍色眼眸懶怠垂下,看向手中的移動終端。
屏幕定格在池翊音那張淺笑著溫和優雅的臉上。
任是任何人看,都隻會覺得這是一名溫文爾雅的西裝紳士。但池旒卻很清楚,在這張假麵之下,掩藏的是怎樣熱烈而狂暴的岩漿。
這是繼承了她血脈的孩子,即便不曾被她真正給予期待,也可以獨自成長為優秀的模樣。
“有人猜測他是您,會長。”
池旒身後的男人輕笑了起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人猜中了一半的真相。不過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這樣一幅善良的性格,倒是和您截然不同。”
不同?
池旒扯了扯唇角,冷笑出聲:“一群連真正的危機都看不到的廢物,你難道還指望著他們能看出真相嗎?善良?嗬,如果這是你真心認為的,那你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樊籠裡快樂的豬而已。”
她眼神譏諷,無聲的壓迫感令身邊人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池旒垂眸重新看向直播中的池翊音。
他戴著溫和可親的假麵,三言兩語就贏得了身邊所有師生的信任,無形之中成為了這數百人龐大團體中的領導者。
所有人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裡是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信任和推崇,認為隻要是他所說的,就都是正確的,可以拯救他們於危險。
池旒認得這裡麵的幾個高級彆玩家,他們的資料就放在她的桌子上,甚至她很清楚,這些人在這個時節進入【青洲學樓】的目的是什麼。
她隻是沒想到,池翊音也會在這一次選擇進入這個副本。
更令她驚訝卻又在意料之內的,是這些平日裡心高氣傲的高級彆玩家,在池翊音麵前乖得像條狗,不敢再有任何反抗。
池旒低低笑出聲來,漫不經心的拿下唇間的香煙,碾滅在手指間。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派人進入【青洲學樓】救出池翊音,這次是那幾個做的局,我們的人想進去並不算困難……”
“不需要。”
池旒打斷了那人的話,冷哼一聲道:“你對於他的任何輕視和同情,都是對他的汙蔑。”
“如果他有實力,那他自然會戰勝遇到的所有困難,把自己的敵人踩在自己的腳下。如果他沒有……”
紅唇扯開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他就沒有資格活下去,死亡對他而言也是仁慈。”
況且,池旒並不認為池翊音會輸。
剛剛在直播中,係統抹去了一段音頻和畫麵的事實,她看得分明。
池旒知道,一定是顧希朝向池翊音說明了一些有關於遊戲場的事,所以才會觸發保密規則。
既然連顧希朝都承認他的力量,那自己又以何理由去質疑?
池旒隨手將終端摔到旁人手裡,抬手隨意整理了下風衣領子。
而在不遠的前方,已經有人聞訊而來,恭敬惶恐的彎下腰,拉開了裝潢堂皇的通頂黃銅大門。
人行走在過於高大空曠的空間中時,會不自覺產生自身的渺小感,氣弱幾分。
但池旒卻毫無這種情緒,她大跨步向前走去,颯爽鋒利,長靴落地時的聲響像是劍出鞘,強大的氣場令旁人心驚,連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能深深彎下腰,看著尚帶著血跡的長靴從自己眼前踏過。
血腥冷冽的風刮過。
池旒邁進氣勢磅礴的會議室之時,一眼就鎖定住了早早在不遠處等待著的身影。
白藍已經沒有了在咖啡館時的頹廢絕望,他一身考究得體的西裝,看起來一副精英成功的模樣,像是現實中最頂尖的政客商人,有著他自己的驕傲和底氣。
遠遠看到池旒的身影,白藍就立刻掛上了笑容,向前迎了上去。
“您……”
白藍剛起了個開頭,還沒有說什麼,迎麵而來的就是淩厲的掌風。
“啪——!”
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甩過去。
白藍的頭被打偏到一邊,臉上迅速浮現出紅腫印記。
站在他身後的高級彆玩家大驚失色,立刻就要衝上來保護。
可池旒一個眼神掃過去,所有人都覺得仿佛有刀鋒從自己的喉嚨間劃過,死亡的感覺如此貼近,讓他們知道,隻要自己敢擅自動一下,下一刻就會身首異處。
池旒居高臨下的看著白藍,對白藍臉上的紅腫視而不見,缺乏溫度的神情看起來並無任何憤怒和情緒。
“白藍?”
池旒嗬笑了一聲,冷聲道:“對我而言,暫居區姓什麼並不重要,換一個人也一樣,隻要這個位置上坐個屁股,是誰無所謂。”
“但前提是……”
她鋼藍色的眼眸幽深不可測,眸光陰冷:“暫居區的“主人”,不可以丟臉。”
“壓不住下麵的人,就會被野狗撕碎吞吃。與其如此,不如我現在就動手。”
“懂?”
池旒的聲音像是淬了冰一般,周圍人大氣不敢出,更不敢為白藍說話。
白藍慢慢站直了身軀,抬手摸向自己火辣辣的臉頰。
他知道,這位說的是自己之前在咖啡館裡的表現。
明明是為了彰顯實力去的,卻灰溜溜夾著尾巴回來,甚至能保下一條命,都是因為暫居區與遊戲場的合作協議。
雖然白藍回到暫居區的時候,所有人都對他噓寒問暖表示關心,但他很清楚,這些人中一定有人對自己不滿甚至鄙夷,隻是老油條不會把心思寫在臉上。
遊戲場裡能爬到最頂尖位置上的人,都絕非良善之輩,他們隻會暫時服從比自己更強的人,就像是被壓製的野狗。
像曾經的同盟那樣,因為一個共同的理想而聚集在一起,並為之努力的……不會再有了。
白藍想到在咖啡館看到的京茶,眼神黯淡了些,心中歎息苦笑。
選擇是自己做的,不是嗎?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已經恢複了得體的笑容。
“沒想到這件事能驚動您,這讓我有些驚訝。”
白藍並未因為這一巴掌而生氣,反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笑道:“之前有傳言,您去尋找S級副本【雲海列車】了,沒想到您會這麼快回來。”
“S級?”
池旒冷嗬,道:“這個詞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新鮮。大概所有人都在那個副本之後,知道你是個曾經放棄了理想的懦夫吧。但凡你不這麼無能,我會回來嗎。”
但凡白藍守住那個副本,不讓它被池翊音拿走……
池旒想到了那個虛假的夢境,曾經自己熟悉的少年麵孔上,卻多了令她陌生的堅定。
那是她的孩子。
並注定與她有一戰,將過去的一切清算。
對此,池旒從未有過懷疑。
隻不過,令她感到憤怒的是另外一件事。
“您放心,暫居區永遠都會對您開放,支持您一切的工作和需要,我是您忠實的盟……”
白藍的客套話戛然而止。
池旒骨節分明的手掌疾速向他而言,快到出了殘影,而被扣在手掌下的刀直到最後一刻才顯露自己的鋒芒,折射著冰冷的光線。
見血封喉。
血液飛濺,在白藍的視野中覆蓋了所有的華麗裝潢,水晶吊燈也仿佛是血紅色。
而他慢慢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池旒,雙手下意識的抬起,捂住自己的喉嚨。
透過翻飛的黑風衣與發絲,池旒鋼藍色的眼眸像是淬火後的刀鋒,不帶有一絲情感。
她手掌中的刀還在滴著血,卻激不起一絲情緒的波動。
直到白藍無力的摔倒在地,抽搐著被從他自己指縫間溢出的血液染臟,池旒的神情依舊平靜,好像剛剛瞬間出手殺人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如同呼吸。
但被池旒握在手中的,是一把餐刀。
來自於咖啡館。
手柄上甚至還描金繪銀的精美。
那本不應該是凶器,而是一件藝術品,甚至餐刀還沒有開刃,隻能切割蛋糕塗抹果醬。
但落在池旒手中,就變成了最鋒利的武器。
她微微垂眼,居高臨下的冷漠看向腳邊蔓延的血液,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樣,與池翊音有三分相似。
這令池旒皺了皺眉,然後隨手將那把餐刀扔到了白藍身上。
“垃圾沒有資格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而有的人,不是你有資格碰的。”
她的視線冰冷,看白藍的時候像是在看一團爛肉:“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必須要做的事情,他的前路上,不應該有垃圾存在。”
旁人聽得迷茫,不知這個“他”是誰,卻也不敢詢問,隻能大氣不敢出的站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白藍在血泊中抽搐掙紮,臉色漸漸衰敗下去。
池旒抬眸看向對麵。
被她的視線掃到的人頓時一個激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這些人唯恐自己哪裡沒做好,也變成了沒有資格活下去的垃圾。
不過他們並不清楚。
——隻要不碰到池翊音,試圖挑釁傷害池翊音後又被他否定,就還有一線生機。
池旒並沒有在這些人身上多浪費時間。
她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手帕,漫不經心的擦乾淨修長手指上沾染的血跡。
“看來,這個位置上要換一個屁股了。”
利益在前,有人大著膽子開口詢問:“不知,您的意見是……?”
“我對豬圈要有什麼意見。少惹點事,省得我還要浪費時間走這一趟。”
池旒神情冷漠,隨手將臟了的手帕扔在血泊中,隨即轉身離開。
正如她來時那樣迅速。
如果不是地麵上的血泊和白藍,眾人甚至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場錯覺,是自己的想象。
直到視野中再也看不到池旒的背影,強大的壓迫感逐漸散去,眾人這才緩緩鬆了口氣。
當他們再看向白藍時,前一刻還在將白藍看做位高權重暫居區創始人,甚至噓寒問暖關切的眼睛裡,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