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幸存者池翊音!您已完成任務“青洲密櫃”,當前任務進度100/100,已成功觸發時間回溯。祝您愉快,期待再次於“現在”為您服務。】
係統措辭奇怪的提示音像是從久遠的從前傳來,模糊得像是從海麵上傳來。
池翊音在跌落時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握住王鶯的手,卻最終還是被撲過來的海水吞噬。
冰冷,黑暗,不斷下沉。
除了升起又破碎在眼前的小氣泡,池翊音最後一眼的記憶,定格在了穿行過大雨走進深海的黎司君身上。
他在向自己微笑,一開一合的口型像是在說什麼。
池翊音想要辨認,卻還是被意識的黑暗吞沒……
當重新恢複了對外界的感知時,池翊音最先感覺到的,就是身下柔軟的床鋪,以及耳邊細細碎碎的嬉笑交談聲。
難道是黎司君又做什麼了?
這個認知讓池翊音立刻警惕起來,還沒有睜開眼眸就已經肌肉緊繃,但下一秒,他就發覺了怪異之處。
……不對。
無論是聲音還是氣味,都讓他覺得熟悉,這是他來過的地方。
這是,青汌學院女生宿舍樓。
睜開眼,最先出現在眼前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池翊音立刻意識到,自己不僅在宿舍樓,還在某一張上鋪的床榻上。
他翻身坐起,所幸自己的力量和身軀還在,依舊是熟悉的模樣,這讓他鬆了口氣。
但卻在看清房間裡另外幾人的時候,嚴肅了表情。
這是,林**的宿舍。
在副本中已經於上學期死亡的五名舍友,現在都在宿舍裡,看起來完好無損,那樣的悲劇還沒有發生。
但另外五人看到池翊音的時候,卻明顯並不開心。
交談和嬉笑聲在池翊音下了床鋪之後戛然而止,空氣中彌漫著肉眼可見的尷尬。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眸,看向桌麵上的物品。
本應該整齊放置的物品書籍淩亂,尤其是其中幾本活頁筆記本,紙張淩亂皺褶,像是有誰慌忙翻找過東西,心虛的不敢多待,連物品都沒有徹底歸位就慌忙離開。
手法生澀,不像是專業人士或有正當理由的調查組,反倒像是……親近處的某些人。
池翊音隨手翻開其中一本,上麵娟秀的寫著林**的名字。
聯係到他之前聽到的係統提示音,看來他現在是以林**的身份介入劇情中了。
那翻看林**筆記本的……這些舍友們嗎?
房間中彌漫的尷尬氣氛對池翊音並無任何殺傷力。
——他已經過了會因為他人異樣的目光而難過的年齡。
況且,與曾經被當做怪物、異類看待的經曆相比,五個女生過於明顯的孤立排擠,對池翊音來說簡直是疾風驟雨後的微風拂麵,毫無所覺。
他動作從容,不緊不慢的翻看著“自己”的物品,很好的融入了林**這個身份,好像他確實就是這裡的主人。
池晚晚內向且好學,與她關係好的林**有著同樣優異的成績。
即便是池翊音,在翻看她所使用過的教材時,都會認同她所做的筆記。
翻過教材的一頁後,一張被夾在其中的紙,忽然映入池翊音眼簾。
被疊成薄薄一張的紙,背麵零星能看出用力過深的字跡,其中一個“鶯”字引起了池翊音的注意。
他掀了掀眼睫,透過正對麵的鏡子看了眼自己背後的情況,然後微不可察的轉過身軀,借著被擋住的角度不讓身後的舍友們看到自己動作,隨即手速極快的一翻,就將那張紙握在手掌裡,又不可被察覺的迅速滑進自己的口袋裡。
快如魔術師的手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如果那張紙上寫著的是有關王鶯的消息……那或許,林**的舍友們翻動她的東西,就是為了找到這些物證。
而林**也早有所覺,所以才會把它們夾在書中。
池翊音眯了眯眼眸,飛快的看過桌麵上所有擺放的東西。
當一個人感覺到自己並不安全,她會把自己的秘密藏到哪裡?
地麵,或者高處。
一定是那個人坐在桌前時一眼能看得到,可以及時看顧,卻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池翊音垂眸,看向桌子下麵最裡麵堆放的一大摞書籍,從書脊上的科目名字看,這些都是以前的舊書,並且……有重複。
很可能不止是林**一個人的,還有她故意從彆人那裡拿來的。
為的,就是讓樹林足夠大,想要隱藏的秘密可以足夠安全。
對於尋常人來說或許有用,但在池翊音看來,刻意得反而此地無銀。
他姿態自然的坐下來,然後伸手向下,從那堆書最後方的中間,隨意抽出幾本。
不均勻的薄厚已經說明了問題。
這個位置是人的安全心理,深處,中間,好像這樣就可以保護秘密。
而夾在書中央的疊成豆腐塊的紙張,也在說明著林**的緊張和害怕被人發現。
鏡子上,幾名舍友雖然保持安靜,卻都在自以為隱蔽的向這邊望來。
池翊音瞥過一眼,心中就已經了然,但也不擔心她們會貿然走過來發現林**藏起來的東西。
——孤立,當然要長時間的沉默才能達成。
就算那幾名舍友真有要做的事情,這才幾分鐘的時間,她們也絕不會拉下臉走過來。
最起碼……十分鐘吧。
池翊音悠閒的估算著舍友們的忍耐時間,姿態自然的查看起林**藏起來的紙張。
卻在剛展開那幾張紙的時候,神情一肅。
這上麵寫著的,全都是與禮堂“鬨鬼”事件有關的證詞和時間線,是……
林**為了證明王鶯確實遭受過侵害,所搜集到的證據。
紙張上清晰的理順了從兩年前開始,第一次“鬨鬼”的時間和主角,還有當時的天氣。
嚴謹的時間線裡,記錄著所有林**能夠找到的證人和證詞。
在被林**梳理出來的網絡傳聞背後,每一次的“鬨鬼”,都對應一次侵害,還有更多零碎的聲音,也都被她細心的從學校論壇和聊天室裡翻找出來,形成了嚴密的證據鏈條。
光是林**發現過的,在這兩年時間中發生的侵害事件,就足有近百次。
但是其中很多起事件後麵,應該標注證據的地方卻顯得過於空蕩。
有的隻寫著一個人名,有的寫的是教學樓名字,更有的乾脆一片空白。
林**自己對這些人名地名做了批注。
那些大片留白的人名後麵多是跟著“拒絕作證”、“否認事件發生”、“暴躁,攻擊性,威脅,否認”、“攻擊性應激”……
而在地名後麵,多是標注著“受害者當日晚9點從該教學樓下課”、“受害者當日晚10點離開圖書館,途徑禮堂”……
池翊音很快就明白了這些批注的的意思。
林**不僅知道了王鶯受到傷害,試圖保護她,並且,她還立刻做出了行動,決心要將這整件事揭露出來,大白於陽光下。
這份名單上的那些人名,就是林**已經發現的受害者和目擊證人,並且上門拜訪,得到他們的證詞,想要證明這件事的真實性。
但是很顯然,更多的證人甚至受害者,拒絕作證。
在明白了林**計劃的這一瞬間,池翊音隻覺得手中這幾張紙,重得讓他幾乎握不住。
這是……正義和公理的重量,更是林**生命的重量。
重於泰山。
當林**決心保護王鶯之後,她所做的並不僅僅是安慰王鶯,更要為王鶯討回一個公道,讓所有人都知道,那絕不是鬨鬼,而是借鬨鬼之名行惡事!
她如此想著,也如此做了。
堅決得沒有任何動搖。
光是從這份證據上的諸多批注裡,池翊音就已經能夠看到林**在求證的路上,到底遇到過多少艱辛。
團結一致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但想要真的實現,很難。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利益角度,即便有著相同的經曆,但每個人考慮事物的出發點卻多有不同。
王鶯在被傷害後徹底崩潰,渾渾噩噩。林**代替她搜集證據,想要一舉揭發惡事。
但很多受害者,並不願意站出來。
為什麼要站出來呢?過去的事情既然沒有人知道,那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起來了。
正義?公理?
對他們來說,更重要的是清白的名聲,以及自己的安全。
‘如果彆人知道我經曆過什麼,他們一定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在我背後竊竊私語,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我,好像我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動物園裡供人參觀的動物。’
對於她們來說,作證就等於將綁在紗布下麵藏起來的傷口,重新挖出來供人參觀,無異於二次傷害,讓過往的噩夢卷土重來。
‘我必須保持完美,否則隻要我的名聲有一點汙點,彆人就會對我判處社會性‘死刑’,認為我整個人都是汙臟的,不值得被尊重的。’
在一部分人看來,過錯方在受害者,並且任何的“錯誤”,都可以以點代麵否定一個人的全部。
‘她們怎麼樣又不關我的事,我為什麼要作證?他人怎麼樣與我無關,不要來煩我。’
‘如果我作證之後,被那些壞人盯上了怎麼辦?’
‘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但壞人會傷害我,你不會,所以我隻能選擇傷害你……抱歉,但請理解,我傷害你也是不得已。’
‘為什麼要多管閒事呢?隻有聖母才整天想著幫助彆人,過好你自己不行嗎?’
……
在林**沒有整理出來的草稿中,她受過的冷待和白眼,每一筆一劃都如此用力。
像是在代替她質問與怒吼。
池翊音修長的手指翻閱過紙張,為這些觸目驚心的字眼而皺眉。
他很清楚,當林**決定做這件事之後,必然會受到這樣的傷害,但是當他真實的看到時,還是心中歎息。
如果這些經曆加諸在池翊音自己身上,他連表情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林**,她並沒有過池翊音曾經遭遇過的事情,她是個十九歲的女學生,剛剛成年,並且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黑暗的一麵。
她和池翊音是不同的。
而她的柔軟和善良,也注定了她會被傷害。
池翊音無聲歎息,眉眼柔和了下來,想要安慰那個與自己隻有一麵之緣的女生。
人的自私本性注定了他們的出發點在於自保,戰或逃的大腦反應中,絕大多數人在麵對傷害時,選擇的都是逃避。
而當林**這樣不畏懼傷害,一力尋求正義和公道的存在出現時,就像是照射進黑暗中的一道光。
有人會被感動而追尋,但也有人恐懼和憎恨——那會讓他們意識到,自己是黑暗而非光明。
池翊音很清楚這些人會做出的反應。
——如果光明讓他們恐懼,那就掐滅光明,這樣所有人都可以在黑暗中得到安全感,也不會看到自己的模樣。
光明是該死的。
很顯然,林**也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最開始她選擇幫助王鶯的時候,或許是因為善良和一腔熱血的衝動,她選擇這條路的時候,決計無法想象它到底有多難走。
她本以為會成為自己同伴們的人,反而成為了她的阻礙,甚至威脅了她的性命。
‘報到鹿川的那天,我說自己要成為鹿川學者,成為科研領域中不滅的一顆星。但現在,我不想做星星了。
我想做一把火,溫暖王鶯和其他受傷的人,也驅趕黑暗,燒毀罪惡。’
從書本裡掉出來的書簽上,早已經乾涸的淚水模糊了墨跡。
力透紙背。
池翊音長時間的注視著夾在手指間的書簽,眼前好像重新出現了那個燃燒著火焰而來的女孩。
你是火焰啊,林**……
他用力閉了閉眼眸,忽然很想再見一次林**,見一見那個勇敢堅定的靈魂。
“**。”
身後忽然傳來了故作親昵的呼喚聲。
池翊音恍然回神,迅速將手中的一切藏好。
那枚書簽隨著其他紙張,被他悄無聲息的放進了外套內側的口袋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像是剛剛真的在認真看書一般,側身看向聲音的來源。
舍友中的一名女生笑容僵硬的走了過來,不太情願靠近林**,但還是捏著鼻子做出一副關係好的親切模樣。
“**,你最近在做什麼呢?怎麼神神秘秘的,都不和我們說。”
她自以為高明的打探:“是不是和宿舍其他人有關啊?有什麼能幫忙的你儘管說唄。”
可這番表演,在池翊音眼中可以稱得上是劣質。
即便遊戲場裡演技最拙劣玩家的假笑,都比眼前這個笑容看起來要親切。
池翊音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靜靜注視著她,任由她的笑容越發的尷尬掛不住。
“林**!你什麼意思啊,是不是對我們有意見?”
眼前的女生被池翊音的眼神壓製,一時間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另外的舍友就先不高興了。
——她們屈尊和林**說話,林**哪來的資本這麼惡劣的態度?
耐心耗儘之後,連這樣拙劣的表演都消失了。
她們乾脆撕破臉,向“林**”圍過來。
但池翊音卻注意到,另外一個女生始終縮在角落裡不發一言,卻表情忐忑。
她時不時的偷瞄“林**”,不停的做著小動作,暴露了她的緊張和不安。
池翊音皺了皺眉。
她在怕什麼?明明是其他所有舍友一起孤立林**,她處於強勢一方,為何會露出這樣畏懼不安的表情?
當池翊音的視線不經意從其他人身上滑過時,那一張張臉上相似的表情和擔憂看向那女生的眼神,讓他瞬間了然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其他四個人,都在替那個女生“出頭”啊。
那女生站在林**的對立麵,她認為林**將要做成的事情,會傷害到她自己。
她是……其中一個不願意作證的受害者。
她不僅不希望禮堂“鬨鬼”事件得到公正的處理,甚至不想讓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
一旦這件事曝光,她的受害者身份很有可能也被發現。
她想要製止林**,掩蓋這件事。
而其他四名舍友,站在她的立場上支持她,和她一起反對並孤立林**,想要以此來逼迫林**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