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覺得……黎司君在想的,和他所說的,不是一件事呢?
是錯覺嗎?
但對於係統來說,它倒是希望現在這是自己的錯覺了。
——應急係統,好兄弟,我不應該嘲笑你的。你走了之後,都沒統幫我頂鍋了qaq。
幸存者池翊音,請您不要過度猜測,專注於遊戲場實際……
係統翻出應對管理手冊,一板一眼的對照著手冊上的標準答案,試圖糊弄過池翊音——再不濟,爭取點反應時間也是好的啊!
誰能想到,池翊音竟然從有兩個係統這件事,直接看穿了層層假象與掩蓋,一語刺中核心。
有關於協議,有關於“規則”,神明與世界意識……
這是遠超於係統更高的存在,它沒有任何權限泄露有關於至高存在的信息,甚至任何因為它而導致的泄露,都會招致恐怖的懲罰。
係統雖然不想麵對池翊音,但更不想讓自己被扔進垃圾桶裡銷毀。
它磕磕巴巴的想要向池翊音解釋,卻被他輕描淡寫的製止了。
“比起你,我更想要從黎司君口中說出答案。”
池翊音的眼神極為認真。
他的神情很清晰的在告訴黎司君——任何你的遮掩謊言,都隻會換來我的謊言。
你想要靠近我?
那就用你的真誠來換。
池翊音主動將自己的情緒泄露,讓黎司君看得清楚,然後便靜靜等待著黎司君的選擇。
是真誠回答,還是謊言遮掩。
一旦黎司君說出任何的謊言,那池翊音就可以沒有任何負擔的利用他,不管那是否會對他的真心造成傷害。
況且,就算黎司君不回答,池翊音心中也早有猜測。
黎司君任何的反應,都可以為池翊音帶來側麵驗證,從而確定真相。
雖然係統想不明白,但這對於池翊音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無他。
因為係統本身對於遊戲場的掌控,太徹底了。
一山不容二虎,池翊音從未見過哪個有如此高掌控欲的存在,會任由另外一個來瓜分自己的權力。
既然不是兩個係統一起管理遊戲場,甚至係統沒有提出任何不滿或質疑,而是在瞬息之間就被拿走了主控地位,將遊戲場讓手於另外一個係統……
那要麼是來自於上司黎司君的命令,要麼,就是黎司君根本無法管理的對立陣營。
以池翊音對於黎司君的了解,他察覺到了在係統更換之後,黎司君本身陰沉危險的氣場,再加上之前應急係統試圖拉攏他的一番胡,讓他明白,遊戲場其實並不是係統的一言堂。
那更像是兩股不同的力量在反複拉鋸,誰都想要將優勢拉到自己一方。
係統,以及之前的應急係統,就是分屬於這兩股力量的不同陣營。
製約,平衡,存續。
比起管理,兩個係統的對立存在,似乎是為了更高且更重要的事情。
而遊戲場存在的意義,就是讓這場拔河的鬥爭,有一個足夠安全的場地。
兩個普通人之間打架,尚且會波及到路過的無辜者。
更何況是黎司君這種等級的存在。
能成為黎司君對立陣營的,隻會是他同級彆的。
一旦那鎖起來的神秘力量被釋放出來,兩相對撞……
池翊音覺得,那都不需要人類再繼續做些什麼來毀掉他們自己,光是這場鬥爭的力量波動,都足夠毀滅世界了。
更何況,之前拉攏自己的係統,那語氣並不像是神明,而是——世界。
一切生命與死亡的最終歸宿,所有人生活的現實與存在的事實。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心中剔透。
他站在穿透地底鏡宮拔地而起的鐘塔上,等待著黎司君給他的答案。
而在沉默中,原本被黎司君握在手中的手掌,也被他慢慢抽回來。
卻在手掌剛要徹底脫離的時候,被黎司君猛地重新握住。
“音音。”
黎司君輕喚著他的名字,看過來的眼神極為認真“你想要的答案,已經在你心中了,不需要我來給你。”
“所有你向我索要的,我都會給你,比如真相,比如答案。但是……”
黎司君輕笑。
在池翊音看透了他一部分真實的同時,他也看清了池翊音。
“你所要的並不是一個答案,那是你自己有能力得到的東西。你想要的,是我的態度——信任忠實於你,或是為了自己的立場目標。”
池翊音挑了挑眉,並沒有否認。
“沒錯,我是在試探你的態度,讓你主動暴露你自己的立場。”
他欣然點頭,大方承認了自己的目的“畢竟最開始提出要成為我臨時盟友,又得寸進尺,說要成為我固定同伴的人,是你。”
“既然有想要得到的,那把屬於你的真實扒開給未來的同伴看,也是你應該做到的禮貌吧?”
池翊音輕笑“如果連這樣的信任與真誠都做不到,那我建議,我們還是不要成為同伴,而是成為敵人更好。”
戰戰兢兢旁聽的係統!!!
神啊!竟然有人敢說自己想要成為神的敵人,這,這……是個狠角色!
係統看著池翊音,目瞪口呆。
良久,才顫顫巍巍的豎起大拇指,對池翊音心服口服。
黎司君卻隻是低低笑出聲來,將池翊音的手掌更加握緊,不讓他有離開自己身邊的可能。
他的小信徒,也是試探他的心意啊……是不真實感,或是不安,還是彆的?
沒關係。
神明不會讓自己虔誠可愛的信徒陷入迷茫困頓,永遠都會為信徒指引方向,解答困惑。
他的音音已經走得足夠遠了。
即便是神明,也無法抵擋如此深切的情感——那是永遠理智之人,唯一的情感,違背理智做出的決定。
他又怎能辜負他的信徒,讓音音失望?
於是,黎司君微微頷首,當著池翊音的麵,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音音,你的猜測是正確的。我確實與遊戲場有關,更與係統有關,是你口中製約的一端。”
黎司君微笑“我是經書上不可提及的名字,久遠時光前的遺物,世界的初始與將要到來的終焉。”
“但是音音,我更是你的同伴,值得你信賴的存在。”
他舉起握住池翊音的那隻手,柔和淺笑著向池翊音示意“我想要繼續和你走下去,音音。你以後的旅程,我想要陪在你身邊。”
而不是……隻能看著你,千裡迢迢風塵仆仆向我走來。
換我來尋你吧。
讓我陪在你的身邊,將所有你曾經因尋找我而受到的痛苦與危險,全都擋在你之外。
神明當庇護祂的信徒。
這是大洪水之後,神指著天際新出現的彩虹,向大地上所有生靈做出的承諾。
但是現在,洪水與山火已過,世界再次墜落,神明已然完成了曾經的承諾。
這一次,黎司君並不想庇護眾生。
他隻想庇護池翊音一人。
——那個在崩塌罪孽的世界中,依舊堅定向他尋來,與恐懼逃亡的人群逆行的……純粹耀眼的靈魂。
神明的信徒。
他的……音音。
在黎司君話語落下的同時,那雙金棕色的眼眸逐漸明亮,褪去了象征著大地山川的棕色,如一輪初升的太陽,耀眼不可直視。
黃金融化,流淌山川河流。
但唯獨直視著這一輪朝日的池翊音,卻沒有任何不適之感,反而透過那過分璀璨的眼眸,一眼望到了底。
黎司君,是認真的。
他竟然真的將一顆心臟硬生生掏出來在自己麵前,捧著真心來表明情感。
池翊音輕輕眨了下眼眸,他抿緊了唇瓣,壓製住心中驚駭。
他不知道黎司君為何會對他產生情感,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這樣的真摯,在他的人生計劃裡,本沒有這樣的計劃存在,黎司君是他的突發狀況。
卻讓他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就在池翊音兩人相對視的時候,先一步登上鐘塔的京茶紅鳥兩人,則兔兔祟祟的躲在鐘樓漫長樓梯的轉角後麵,隻露兩隻眼睛,興奮的朝這邊望來。
雖然擔心離得太近被大佬發現而招來報複,兩人的藏身之處遠到聽不清池翊音和黎司君之間的對話,但這並不妨礙兩人高漲的情緒和熱烈的心情。
紅鳥興奮的搓手手,快樂得不知道要如何排解自己心中過於濃烈情緒。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甚至想要衝下去啊啊啊啊繞著副本跑十圈,以此來冷靜一下。
本來就不是什麼冷靜性格的京茶,就更加興奮了。
他緊緊扒著牆壁,努力支棱起耳朵試圖多聽兩句,就連他頭上頂著的小黑兔崽也支棱起了原本垂下來的耳朵,讓他乍一看像是兔少年,兩隻耳朵伸出牆角一顫一顫的。
不過京茶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了。
——那可是池翊音啊!!!
總是冷靜得讓人想要給他一拳看看什麼反應的池翊音,用計謀揍得他沒有反抗能力壓著打的池翊音,他宿命的敵人!
竟然!在某人麵前!還有!這樣一幕!!
京茶簡直好奇死了,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明明池翊音從剛進入遊戲場開始就被他關注,怎麼他之前就沒發現池翊音有談戀愛的跡象呢?
難道真的是他腦子不好使嗎?
京茶丈二摸不著頭腦。
但這並不妨礙他和紅鳥開賭局。
“你覺得他們兩個能成嗎?”
“這還有懸念嗎?肯定啊……你看大佬看池哥的眼神,嘖嘖嘖,簡直想要一口吞了他,還怕嚇著他。這還不在一起?我用頭擔保!”
“算了吧,你用頭最後還不是讓我的兔子來頂。換一個!那你覺得,他們會親上嗎?我壓不能!”
“嘿嘿年輕兔子啊嘖嘖嘖——我壓能!”
“你們……似乎用我的事情,賭得很開心啊?”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來,聽得人涼颼颼的心裡發寒。
京茶兩人正猜測得高興,就覺有一道陰影投射了下來,落在他們身上。
像是怪物露出了獠牙,龐大的身影令弱小可憐無助的兔子瑟瑟發抖。
兩人身軀一僵,慢慢抬頭看去,就與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邊的池翊音對上了視線。
池翊音的假笑連敷衍都懶得敷衍,沒有溫度的散發著危險之意。
“你們賭的似乎不夠有趣,要不要來試試更刺激的——來賭命怎麼樣?”
“賭我會不會因為你們的賭局而殺了你們。”
京茶本來想要弱弱反駁你打不過我,卻被紅鳥一扯袖子,示意他往池翊音身後看。
黎司君就站在池翊音身旁,當池翊音恐嚇他們的時候,黎司君始終注視著池翊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反而在時刻注意著池翊音的動向與安全。
紅鳥可以毫不猶豫的說,隻要池翊音有需要,黎司君都會代勞。
——包括殺人這種事。
京茶“…………”
談戀愛了不起是嗎!就比我們這種同伴關係更碰不得是嗎!池……咳,確實了不起。
京茶假咳了一聲,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一把揪出一隻兔子塞進池翊音的手裡,硬擠出來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像在罵人。
但好兔不吃眼前虧——京茶嘴上說的話倒是甜。
又是肯定池翊音,又是讚美黎司君。
這個脾氣暴躁到全遊戲場出名的小祖宗,終於也在武力智力雙重聯手的絕對壓迫之下,認了慫。
聽得旁邊的紅鳥歎為觀止。
他覺得京茶怕是把這輩子所有的好聽話全都說完了,一句多餘的好話都不剩了。
池翊音將京茶的急迫逃脫之意看得分明,不過他原本就沒打算對兩人做些什麼,完全是因為京茶露出牆角那對兔耳朵太顯眼,他要是當做沒看見,反而此地無銀,向黎司君暴露了他的情緒,所以才理會了一下牆角二人組。
而被嚇了一跳的二人組,也乖乖跟在池翊音身後,一句話不敢多說。
——改眼神交流了。
“鐘塔之上,恐怕就是喪鐘之城最後的終點了。找到就愛你個鐘塔毀掉的方法,就能成功通關副本,離開這裡。”
在邁開腳步之前,池翊音最後一次向黎司君確認“連我都不知道,我會在毀滅麵前做出什麼選擇,你有可能會因此而死亡,我也可能更喜歡看著世界就這樣崩塌。”
“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要和我一起走上去嗎?”
池翊音的神情鄭重,黎司君卻也笑著點頭,以同樣的認真輕聲回應。
“我不在乎上麵是否是鐘塔,或是世界終焉。我隻知道……”
黎司君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他緩緩彎下腰,湊近了池翊音輕聲道“你在這裡。”
“你在,所以我也在這裡。這就是我留下最好的原因,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理由會讓我拒絕。”
“音音,一起走吧,無論你要去往何處。”
池翊音微蹙眉頭,唇瓣緊抿。
許久,他終於鬆了口,轉身推開沉重的鐵門,讓通往鐘塔最高層的路,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你自己給出的答案,黎司君。”
他微微垂眼,看向自己腳下的階梯。
“你既然如此說,那就不要後悔,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否則……我會殺了你,祭奠我付出的信任。
“一起走吧,黎司君。”
“作為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