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茶尚未認出池旒,紅鳥就已經先一步發現了那佇立在不遠處的身影,正是疑似為神秘組織會長的人物。
自從同盟四分五裂之後,整個遊戲場的高級彆玩家們,都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變成了一盤散沙。
更有甚者,因為心灰意冷,對未來感到無望而自殺。
紅鳥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敏銳察覺到了遊戲場內部,還有另外一股隱藏得更深,也更恐怖的秘密力量。
比起家喻戶曉,被所有人所知,更為可怕的是什麼?
——在遊戲場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直播鏡頭,卻任由掘地三尺也無法挖出任何情報。
有一部分天榜玩家並沒有崩潰,甚至沒有受到同盟的任何影響。
好像他們原本就不在意同盟,而是隸屬於另外一股力量。
紅鳥追查許久,也不過得知一點皮毛。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情報的人物,竟然主動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不,應該說,是池翊音麵前。
並且顯示出了與池翊音不同尋常的親近關係。
雖然紅鳥之前就隱約有所猜測,也知道兩人之間有所交易,對新世界的開啟有內情。
但現在如此近距離的聽到兩人提起過去的事情,還是讓紅鳥驚駭的瞪大了眼睛。
十二年前,那時候,池翊音可沒進入遊戲場。
才十一歲吧?
但這位……
紅鳥的視線在池旒和池翊音之間來回掃蕩,慢慢的,他從那兩張冷酷理智到相似的俊容上,發現了些許端倪。
紅鳥:…………我要瘋。
他不由得長大了嘴巴,抖著手指著池旒,卻阿巴阿巴說不出話。
京茶:?
“她怎麼你了?”
京茶狐疑的看了眼池旒,壓低聲音問紅鳥:“要不,我幫你殺了她?”
他的聲音不大,但池旒和池翊音全都聽到了,齊齊轉頭向京茶看去。
那一瞬間,京茶如芒在背,瞬間繃緊了神經。
像是被凶獸盯住的兔子。
他僵了僵,慢慢扭過身看來,被池旒那雙鋼藍色眼眸看得難得有些招架不住。
池旒彎了彎嘴唇,扯開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
“你家的小朋友,口氣倒是挺大。”
池旒轉眸看向池翊音:“隨了你。”
池翊音欣然應下:“那是自然,畢竟如果不抱著殺死你的決心,如何能勝過你?”
“池旒,我不是沒有思想的木偶,你在將我拽進遊戲場,想要得到我幫助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不管你想不想承認。”
他掀了掀眼睫,平靜看向池旒:“我與你,是都該死的相似。你想要成為新的神?不好意思,我也一樣。”
“並且不準備放棄。”
昏暗空曠的空間內,一時間靜默無言。
隻有狂風猛烈撞擊著玻璃,像是無數鬼魂在哀嚎嘶吼,而一個個帶血的手印被留在了窗戶上,鬼臉擠擠簇蔟的壓在玻璃上,變形到扭曲。
整座沉浸於地底的荒蕪鬼城,竟然像是在逐漸蘇醒,有什麼東西要從地底最核心睜開眼。
池旒抬眸,看向窗戶外的鬼城。
“我和你還是有不同的,小怪物。”
她忽然笑了一下。
池翊音皺了下眉,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池旒……他是不是,還是輕敵了?
以她的力量與冷酷,是不是還策劃了其它事情,他卻沒有意識到。
池翊音注意到了窗戶外的異變,但比起群鬼帶來的危機,他更加忌憚於眼前的池旒,眼不錯珠的盯著她,不敢錯過一絲一毫她的動向。
池旒明明在笑,可那張俊容上,卻滿是冰冷的鋒利之感。
像是出鞘的刀,鋒芒已露。
“你有了感情,也就有了破綻。沒有在最合適的時間殺死黎司君,是你犯下的最大錯誤。”
池旒單手插兜,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瞥向池翊音:“你將因你無法挽回的錯誤而後悔。隻是到那時,已經再無彌補的可能。”
池翊音先是愣了下,不明白池旒為什麼會忽然提起黎司君。
但很快,他就回想起了之前在湯珈城時,池旒曾經要求他殺死黎司君但被他拒絕的事。
他緩緩睜大了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就在池旒入侵挾持了係統之後不久,他們幾人就墜入了亡者的深淵,卻隻有黎司君被隔在外麵沒能進來。
池翊音本以為那是因為對立的陣營所導致的,世界意識阻攔了黎司君,不允許其做出超過限度的事情。
但現在回想起來……有沒有一種可能,促使這件事發生的,其實是池旒?
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沒有任何情感可以阻礙她的理智。
否則,又要如何解釋本來就已經劫持了係統,獲得了最高權限,完全可以在虛擬空間操縱這一切的池旒,又重新出現在了副本之中?
紅鳥之前就說過,S級一共有四個。
相當於四個副本組成完整的新世界地圖,隻有四個副本全部出現,新世界才是完整的,同樣,係統的數據庫儲存的數據,也才會是完全體。
但是現在,第一個S級副本【雲海列車】才剛剛被觸發,甚至連副本本身都並不是完整的。
池旒雖然在最初也是最容易出現漏洞的時候,獲取到了係統權限,但這也有弊端。
那就是——不完整。
但以池旒的性格來說,她絕非會就這樣放在一旁,勉強使用。
她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找回另外一大部分丟失的權限,拚湊出完整的係統權限,吞沒整個新世界的數據庫。
而擁有遊戲場最高權限的,就池翊音所知,目前隻有兩個存在。
一個黎司君,一個世界意識。
也是最初達成協議的兩方。
就連兩方的係統,現在都沒有足夠的權限來掌控新世界。
那池旒會選擇的切入點……不言而喻,自然是選擇與玩家成為同伴,因此有了弱點的黎司君。
世界意識太過縹緲,更像是人類所有潛意識的集合體。
她是一個概念,雖然存在,卻沒有實體,幽魂一樣不好捕捉。
黎司君……
池翊音猛地陰沉下了眼眸,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對黎司君做什麼了!”
他厲聲問道:“所以在包廂裡的事情,是你的手筆?”
不需要池旒回答,池翊音心中已經有了清晰的答案。
之前每次池旒出現時,都會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名叫蕭秉陵的男人,這一次,並沒有出現。
池翊音曾經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濃烈的敵意,知道他對池旒,是不可撼動的忠誠,絕不會隨意缺席。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秉陵被池旒派去做了其他事情。
還會有什麼?
自然是在副本核心被激發的時候,搜集有關於新世界的完整情報,奪取係統權限。
池翊音嘗試著呼喚新係統小雲海,但意料之中的,與之前一致,小雲海並未出現。
隻有一片寂靜。
……最糟糕的猜想,成真了。
池翊音冷冷看著池旒,邁開長腿,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仿佛醞釀著將要到來的風暴。
“池,旒!”
他咬牙切齒,低沉的聲線下的怒意毫不壓製的爆發,像是噴發的火山。
那張溫和的假麵被池翊音拋下,一直以來偽裝成紳士的怪物,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池翊音走向池旒的每一步,都有更加凶猛磅礴的力量從他的靈魂深處噴湧而出。
“你敢,動黎司君一下試試——他是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傷害!”
那雙湛藍的眼眸沉沉無光,冰冷如刀鋒。
力量遵循著他的意誌,掀起狂風,化作強有力的利刃從四麵八方直衝向池旒。
凶獸的虛影隱約出現在池翊音身後,嘶吼咆哮,一閃而過。
在見到池翊音背後虛影的瞬間,池旒鋒利俊美的容顏上,第一次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為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而感到驚訝。
正如池翊音了解池旒那般,池旒同樣了解他。
包括他所覺醒的力量,三條限製的嚴苛,以及他十二年來為了使用這雞肋一樣的力量所付出的努力……
池旒對此一清二楚,像了解強敵那樣調查了有關於他的所有。
因此,她知道池翊音的覺醒力量並非武力,更傾向於對世界的觀察。
而一直以來,池翊音也同樣在記錄和分析他的力量。
這卻是第一次……第一次,池翊音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意誌,想要將某人殺死而非記錄。
起因,卻是黎司君。
池旒在瞬間的訝然之後,便斂眸輕笑,了然於胸。
“池翊音,我的小怪物,你還是長大了,並且有了自己的情感……即便,這情感有可能會成為你的弱點,削弱你的意誌,你還是打算堅持嗎?”
池旒勾唇低語。
凶獸虛影卻在轉瞬間便已經近在咫尺,張開血盆大口,眼看著就要將池旒吞沒。
狂吠吹刮起她搭在肩上的長風衣,墨色長發在身後翻卷。
那張被儘數露出的鋼藍色眼眸,明亮如雪光。
頃刻間,無形的力量覆蓋空氣。
池旒不過抬手輕輕一揮,空氣的結構就迅速被改寫,成為了堅不可摧的透明城牆,牢固擋在她與池翊音中間,讓對方的攻擊再無法寸進。
成長的小獸嘗試著在狩獵場上亮出利爪,露出獠牙。
可早已經在這片遍布危險的曠野上稱霸十二年的怪物,卻對此不以為意,根本沒有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威脅。
“因為情感而留下黎司君,將會是你做過最糟糕的決定。終有一日,你將因此而死亡。”
池旒在警告池翊音,在她看來,對黎司君的庇護,隻是池翊音失去了理智之後的錯誤判斷。
甚至更像是遲來的叛逆,隻為了與她做出不一樣的抉擇,以此來彰顯他的正確。
“你想要成為我的敵人?”
池旒嗤笑:“先活下來再說吧。”
話音落下,她再也沒有看池翊音一眼,而是轉身,望向大片大片玻璃幕牆外的荒蕪城市。
池翊音皺眉,從池旒的話語中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她利用了黎司君來切入進薄弱點,卻出現在了地下城池,而不是先一步進入下一個副本。這就意味著在她看來,更重要的東西,在這裡……
“轟隆——!”
巨響震耳欲聾。
大地在搖晃。
連同整座高聳的建築都在劇烈顫抖,像是下一秒就會倒塌。
池翊音迅速回神,在穩住身形之後,立刻本能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但他卻模糊覺得自己視野中的畫麵,好像有哪裡不對。
大腦慢了半拍,在池翊音已經轉過頭看向玻璃之外的城池之後,才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色彩。
屬於池旒的那一抹紅,消失在了池翊音眼角的餘光中。
整個空曠寬闊的空間,重新恢複成了昏暗無光的沉悶。
池翊音愣了下,迅速扭頭向池旒剛剛站立的地方看去。
但是那裡,已經一片空蕩。
隻一轉頭的瞬間,池旒的身影就已經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不等池翊音衝過去查看,旁邊就響起了紅鳥的示警聲。
“池哥!看外麵!”
紅鳥瞪大了眼睛,指著玻璃幕牆外麵的城池,滿臉的震驚:“地震……不對,地下城池在陷落!”
池翊音立刻抬頭看去。
這一次,他看清了巨響來源的方向。
在那裡,已經破敗荒蕪的城市建築,在跟隨著大地一起顫抖著傾倒,飛濺起一片塵埃。
而在沙土彌漫的視野中,依舊能夠隱約看到遠處的地麵在塌陷,高樓和廢墟一起墜落向土層之下。
宛如地震後的慘烈景象。
隻是奇怪的是,池翊音他們所在的建築並沒有一並倒塌,地震更像是隻發生在特定的區域。
而對於池翊音等人來說,他們要麵對的危險,遠遠不止於此。
當地麵上所有的建築都倒塌,就連廢墟也跟著開裂的地麵一起墜落,地震的區域像是被大刀闊斧的清空,隻剩下一個巨大的碗形大洞。
塵土漸漸散去。
地震後的遠處也終於如實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一刻,就連池翊音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瞳緊縮。
金色的光芒在巨大的深淵坑洞中閃耀,像是太陽墜落了地底,在地心燃燒成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明亮的金光將整個廢棄的地下城池都鍍上了一層金邊,黑暗被逼迫後退,將空間讓渡給光明。
池翊音抬手半擋在眼前,看著那坑洞時竟然有種直視太陽的壓迫感。
他半眯著眼眸,試圖看清那金光之中的東西。
即便那其中的東西因為過於明亮的光芒,隻能隱約看到一點輪廓,但池翊音還是隱約察覺到,那似乎是他曾經見過的建築。
凡是他見過的,便總會在記憶中留下痕跡。
他有著這樣的自信,並且不認為是自己錯看。
於是,在紅鳥兩人不得不擋住眼睛,還是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射得眼睛刺痛,流下生理性眼淚的時候,池翊音卻始終沒有放棄對那金光的探索。
並且不知是他與那兩人體質不同,還是其他原因,那金光除了最開始的壓迫感之外,就一直沒有再讓他感到難受。
像是從強光被強行柔和了下來,剔除掉了所有強硬威嚴的力量,隻餘下光明溫和的一麵。
就像是神明攏起羽翼,悲憫溫柔的垂下眼眸,在庇護祂的信徒,注視著信徒的旅程。
為他輕輕拂去肩上的塵埃。
而池翊音也慢慢看清了在那金光中的,到底是什麼。
一座……神殿。
那神殿高大巍峨,磅礴大氣,即便從如此遠的距離看去,依舊有種直視神明的震撼與肅穆,令人新生敬畏,不敢做出任何不敬神明的舉動。
如此宏偉的神殿,本應該高高佇立於群山之巔,或是在城池最中央的廣場之上,受千萬人敬仰朝拜,以信仰和神力來指引信徒,賜福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