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池翊音拽進包廂的時候,列車長連自己怎麼死都想好了。
結果他一抬頭,求情的好話還沒說呢,一眼就看到了黎司君。
對方安坐在包廂的沙發上,專注的注視著池翊音的方向,眼睛柔和得像是要流淌出蜂蜜來。
——卻對列車長的遭遇視而不見。
不。
列車長覺得,要不是池翊音不喜歡吵鬨,黎司君都會為他拍手叫好。
列車長:我的上司,就這樣拋棄了我qaq為了一個妖妃!!
當然,在列車長怒氣衝衝一抬頭,準備衝黎司君和池翊音大吼“你們知道做係統有多難嗎!”前一秒,他就已經意料之中的重新慫了。
“池,池先生,您旅行回來了哈,哈哈。玩的還開心嗎?”
列車長硬生生擠出滿臉的笑容,絲毫不在意它僵不僵硬——能用就行,反正尷尬的不是他。
池翊音卻拎著列車長的後脖頸,低頭時將對方所有的表情儘收眼底。
他挑了挑眉,笑了:“你不怎麼意外包廂裡的情況啊,大門關著,你都知道我離開過。”
池翊音笑眯眯問:“這算是不打自招嗎?猴子。”
列車長:“………………”
草!他就多餘說那一句,果然言多必失!
池翊音見列車長沉默下來,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說話,卻也不擔心。
他隻是悠閒的抬頭,看向不遠處坐著的黎司君:“你明知道會發生什麼,但還是沒有提醒我。那個時候,你家上司還和我在一起,如果我們真在那邊死了……”
池翊音笑著說出恐怖的猜測:“你是想要弑神吧?猴子係統。”
“同在一個陣營,為什麼你會試圖殺死比你更高的存在?是對家指使的嗎?”
黎司君悠閒的坐在沙發上,姿態輕鬆的半支著頭,唇邊帶著溫和笑意看著池翊音,不管他說什麼都輕輕頷首以表讚同。
好像真是曾經被“妖妃”迷惑的國王,任由“妖妃”擺布。
列車長聽得冷汗都下來了。
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抖如篩糠:“您,您可不能隨便汙蔑統啊!池先生,我對祂的忠心,日日日……日月可鑒!”
瘋了!
怎麼有人敢在神的麵前討論弑神的話題?
就算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聽見有彆人在自己麵前說要殺了自己,也不會無動於衷吧?
更何況是神!
那位的脾氣,也不是經書和傳聞中那樣“聖人”,真實脾氣不僅唯我獨尊,而且真撞上冒犯祂的,是半點都不會留情。
他,他隻是個可憐的小係統,為什麼這麼對他qaq
還汙蔑他叛變!
列車長連忙抬頭想要向黎司君那裡看去,但莫名其妙的,這次回來的池翊音,竟然比列車長所熟悉的那位家力量大了不少。
根本不像是長期伏案的文人,倒像是武鬥派覺醒者。
任由列車長如何想要掙紮,都被池翊音死死的按了下來,動也動不了。
“你說你沒有,可有什麼證據呢?”
池翊音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堵住了列車長的退路:“那邊也是係統,你也曾經是係統,並且有過整整一個副本的交集時間。”
“有沒有可能,你們就是在那個時候商量好了,要在新世界搞事情?”
池翊音笑眯眯問:“誰知道呢?”
列車長:“!!!還能這樣嗎!你這是汙蔑,構陷,欲加之罪!”
池翊音也不惱,隻是像拎狗一樣拎著他,任由他在半空中撲騰手腳,然後態度良好的一點頭:“嗯。”
承認得乾脆利落
。
列車長都看傻眼了,不知道這是什麼操作。
一般為了陷害的時候,不都是會把自己摘出去,死活不會承認的嗎?
怎麼到了池翊音這裡,反而承認得這麼痛快呢?
他還沒開始為自己辯解呢!
列車長看向池翊音的眼神驚疑不定,一時間不知道他是打著什麼主意,因此更加小心翼翼。
卻聽池翊音悠然問他:“我就算懷疑你,也是出於玩家身份的合理正當防範,畢竟遊戲場這麼危險,不多謹慎一些,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但你呢?”
“列車長。”
池翊音第一次喊了列車長現在的身份,卻反而讓對方抖了抖,心生不妙預感。
“你被懷疑了忠誠,要怎麼向你的上司證明你的清白?”
他歪了歪頭,看向列車長的眼神充滿好奇,人畜無害的模樣好像真是在設身處地的為對方擔憂。
“不論我做什麼,黎司君都會無條件相信我。那你怎麼辦呢?列車長,被上司懷疑了忠誠之後,你還能繼續安心下去嗎?”
池翊音轉身看向黎司君,道:“黎司君的性格,似乎不是特彆溫和善良,甚至能原諒背叛他的下屬。”
列車長:……我上司什麼性格我清楚!現在要逼死我的你,是什麼性格我就更清楚了!!魔鬼!大魔王!&&!
池翊音背對著列車長,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問道:“你現在是在心裡罵我嗎?”
列車長蔫嗒嗒:“……沒有。”
他被池翊音磨得一點脾氣也不敢有,在他手裡軟成一團,兔子一樣軟嗒嗒的,好不可憐。
這一幕看得坐在不遠處的紅鳥連連稱奇,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看到重要引導npc有這樣一麵。
不過這也讓他心裡暗爽,甚至連表情管理都不好用了,咧著嘴笑歪了臉。
——以前都是玩家被npc壓著虐,現在終於有一次是玩家占上風了,還是列車長這麼重要的npc!
一想到曾經在這些npc手裡受過多少苦,紅鳥看著列車長的小眼神就有多開心。
京茶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打在紅鳥腿上,低喝道:“彆亂動!繃帶都纏不好了。”
紅鳥頓時乖巧的閉了嘴巴,一動不動好像個洋娃娃,任由京茶給他上藥處理傷口。
在醫療這一方麵,身為武鬥派常年受傷的京茶,顯然要比紅鳥專業得多。
雖然幾人都有驚無險的從地下城池回到了列車上,但可能,這隻對黎司君而言是一場快樂的旅途。
——頂多再加一個池翊音。
對於紅鳥來說,簡直是受苦受難,就差沒死在當場了。
那些屍骸攻擊地標建築尖塔的時候,雖然有京茶護著,但紅鳥也沒有真的安心當個菟絲花躲在他後麵,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退縮過,甚至主動為京茶擋下了好幾次攻擊。
隻不過下場就是……
紅鳥受傷,京茶震怒。
他的手臂和雙腿都受傷了,甚至連脖子上都被撓出長長的猙獰傷口,回來的時候,是被一臉黑氣的京茶扛回來的。
雖然一路的顛簸,讓紅鳥的胃部一直被頂在京茶肩膀上,難受得快要吐了,但他一句怨言都不敢有,生怕京茶又炸了。
而現在眼看著京茶的怒氣值在重新飆升,因為列車長受難而有些得意忘形的紅鳥,也頓時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在沙發上乖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隻是,他偷瞄向列車長的眼神,依舊出賣了他。
列車長就差沒哭死在黎司君麵前,以頭搶地自證清白了。
但黎司君卻對此無動於衷,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從他被拽進包
廂到現在,更是一個音節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副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的模樣。
列車長嚇得戰戰兢兢,心中忐忑,不知道在包廂外的時候,池翊音到底對黎司君吹過什麼枕邊風。
列車長:可惡的妖妃——陛下!陛下臣等忠義啊!死諫!死……
“哭成這副模樣,看著真可憐,嘖。那現在給你一個自證的機會。”
池翊音的話還沒說完,列車長就已經瘋狂點頭:“好的好的!池先生真是人美心善!”
池翊音:“…………”
他有些嫌棄的看了眼抱住自己大腿的列車長,無語的抬頭看向黎司君,用眼神問他:你家這係統,是寫的時候就有bug了吧?多久沒殺過毒了?
黎司君眨了眨眼眸,眼神無辜,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一個造物而已,不好用就換,何須修理?
池翊音:……算了,對手是個傻子也挺好的。
列車長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就被頂頭上司和“妖妃”,聯手嫌棄了。
甚至還是“妖妃”保了他一命。
“既然你說,你還是忠於黎司君,那一定知無不言吧?”
池翊音笑眯眯的模樣,卻令列車長起了一身冷汗。
他莫名有種被大型猛獸咬住了後脖頸的感覺。
但即便明知前麵有可能是陷阱,他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跳,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上司說太陽是方的它就是方的!上司說西絕不往東!”
池翊音:“所以,雲海列車的終點站是哪裡?”
列車長剛張開嘴,就慢了半拍意識到池翊音在問什麼,頓時被他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連連咳嗽到臉憋得通紅。
他驚愕的看向池翊音,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問這種問題。
雲海列車是沒有提示卡的。
新人一進入遊戲場就會獲得的紅信封看,也已經變成了進入新世界的鑰匙。
這代表著他們都是被遊戲場精心挑選出來的候選人,可以獨自承擔全人類和世界的命運。
——家中稚子不需要為全家的生計和命運做決定,他們可以肆意獲得來自身邊的關懷和照料,因為不曾有人將他們當做獨立決策的個體看待。
但大家長,卻是要肩負所有人生死存亡的。
尤其是當這個“家庭”的生命數量有上百億的時候。
如果龐大生命群體,甚至涉及到世界存亡與否,世界意識怎麼可能讓一個還需要提示的稚子,來肩負如此沉重不易的使命?
與神明超越一切的力量相對應的,是神明不曾有人可以匹及的沉重。
祂對世界的任何一個改動,都會引發龐大的連鎖效應,甚至會大麵積波及,導致無數人死亡。
讓不匹配的人成為新神,是與世界毀滅同樣可怕的災難。
遊戲場沒有給過提示。
但身為“監考官”的列車長很清楚,遊戲場背後實際主導一切的,其實是世界意識。
隻有世界意識,才想要用這個造神場,來讓世界免於被毀滅的命運。
而遊戲場新世界需要的,就是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也能做出最正確判斷的神明候選人。
死亡的家夥都被毫不留情的遺棄,扔下列車。
不論他們曾經在遊戲場是如何聲名顯赫,叱吒風雲的人物,在這裡,他們隻會變成一具無名屍,在某個角落裡腐爛。
再也沒有人記得他們,也無法回到現實。
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的家夥,如何能主宰他人的命運?
遊戲場就像是一台精密嚴苛的機器,一絲不苟的將所有不合格的產品,全部篩除在選項之外。
而
現在……
列車長怎麼也想象不到,這群玩家中最冷酷理智的池翊音,竟然是唯一一個試圖從npc身上得到提示的。
還如此理直氣壯?
甚至利用了神明?
列車長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恍惚了。
但池翊音卻不緊不慢的將他逼進死角。
“連一個答案都不肯告知,看來你對黎司君的忠誠也就是嘴上說說,並不是真心實意的。”
說著,池翊音就看向黎司君,作勢要喊:“黎……”
“不是!等等您等等!我還沒說呢,您怎麼就知道我不說!”
列車長悲憤:“您倒是給我留點組織語言的時間啊?!”
池翊音挑眉,做出了個邀請的手勢。
列車長猶豫的看向黎司君,糾結得都快成一團麻線了。
“我隻是個沒什麼權限的小係統,這些重要的情報,我真的沒有權限告訴你……”
“黎……”
“說!我說還不行嗎!您倒是給我點時間做點思想準備工作吧!”
列車長快哭了:“您都逼我要我違規了,還不允許我猶豫一下嗎!”
他在池翊音手裡哭哭啼啼的樣子,完全沒有了之前在玩家們麵前的高深莫測,就連他頭頂張揚的紫色頭發都耷拉了下來,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不過顯然,彆說池翊音本來就是理性壓倒感性,不會被其他人的情緒影響自身決策的人,就說列車長這張臉……
他也當不了禍國的妖妃,無法讓彆人心軟。
人家都是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列車長哭得是……山崩地裂,冤假錯案。
池翊音就站在那看著他哭,不論他偷瞄幾次,都無動於衷,似乎真的對他表演出來的悲慘不感興趣。
列車長:……鐵石心腸的男人!
他恨恨的想著,既然上司這樣對他,那感情路坎坷點也是活該,攤上了這麼個冷血的,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開花結果吧!哼!
見拖延戰術沒有起到一點作用,包廂內虎視眈眈,包廂外安靜無聲,不像是有人能衝進來解救自己的樣子,列車長好絕望。
再磨磨蹭蹭,他也隻能在池翊音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差點沒把他自己憋死,才心一橫,英勇赴死般給出了答案。
“雲海列車,是從死亡到未來的列車,隻要能熬過列車上的考驗,就,就可以正式進入角逐神位的賽場。”
列車長道:“但是根據數據預測,幾百名a級裡,能有兩人活下來,都算多的了。”
那兩人的人選,列車長和池翊音都心知肚明。
池旒。
以及池翊音。
就算池翊音什麼都不做,光是憑著黎司君對他不一樣的情感,就能保他在這危機重重的新世界裡安然活下去。
列車長無聲歎了口氣,對沉迷戀愛的上司恨鐵不成鋼。
“新世界……”
他抬頭偷偷瞄了眼黎司君,見對方神情一片平靜,並沒有製止他的意圖,才猶豫著繼續說下去道:“雖然池先生您觸發了新世界,但實際上,在十二年前的預測中,根本就沒有人能走到新世界這一步。”
否則,他也不會臨危受命,突然從係統“升官”成重要引導性npc,匆匆用小雲海頂替了係統的位置。
……然後忙中出錯,給池旒留下了足夠入侵的機會。
“雖然是造神場,但那不過是世界意識的一意孤行,天真的以為在創世神的世界裡,真的能有人頂替神明的位置。”
“我的陣營之所以會同意這個遊戲場,與世界意識簽訂了所謂的“協議”,不過是因為,神明想讓人類死得明白些。”
“遊戲場內的直播,
也是為了這樣的目的。”
列車長笑得嘲諷:“但有些人卻把它當做了電視節目,死到臨頭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對彆人的死亡拍手叫好,殊不知死亡就在他的身後站著。”
預習?示警?
不是的。
那隻是因為神明厭倦了神職人員以神之名行惡事,明明是人類的罪孽,卻死不悔改,在毀滅將要到來之際,依舊將毀滅的原因推到神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