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微笑著點了點頭,認可了學者的理論。
這卻反而讓學者挑了挑眉,驚訝的看向池翊音:“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池教授?”
池翊音笑了:“問什麼?你的猜測已經夠奇怪的了,如果你想要騙我,不會用這麼不靠譜的理論來搪塞我,反而會找一個看起來正常的
結論。那樣對於其他人來說,才更加好接受,也能更好洗脫你的嫌疑,不是嗎?”
“而且。”
在學者驚訝的注視下,池翊音隨意伸手向旁邊一掏,就將一直跟在自己旁邊假裝是個掛件的小怪物,拎到了學者麵前。
“我都見過它了,又怎麼會覺得你是在騙我?”
池翊音笑著反過來安撫學者:“放心,比這更離奇的景象我都見過。”
——如果我說,我身後站著神明,你會相信嗎?
池翊音:有什麼比神明在側更古怪的嗎:)
學者並不知道池翊音心中所想。
他先是被小怪物嚇了一跳,隨即慢慢緩和,重新滿意的笑了起來,覺得終於有了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池教授。”
學者主動詢問:“我可以暫時和你同行嗎?作為臨時同伴。你也看到了,新世界有太多不確定性,還是多一個同伴要方便些。”
他還怕池翊音覺得為難,主動道:“請放心,我知道肯定早有同伴,他們不一定會接受我,你也沒有太深的了解我,不會立刻付出信任。我也並不要求。”
“我隻需要你知道,我絕不會做出背後傷人的舉動——更何況,你是救了池晚晚的靈魂,和鹿川大學的人。”
池翊音靜靜看了學者幾秒鐘,從對方堅定的眉宇之間,看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然後,他笑了,點頭同意:“好。”
池翊音話音落下,一直在旁邊眼巴巴看著卻不敢說話的紅鳥,立刻就擠了過來,努力探頭向學者。
“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氣了。”
紅鳥顯得比池翊音要焦急得多,像是被謎題憋瘋了的偵探:“能問下你是覺醒者嗎?稱號是什麼?”
這已經算是很私人的問題了。
稱號對於很多覺醒者來說,既是一種威懾,也是底牌。
在與同級彆的強者對峙時,很少有覺醒者會主動說出自己被掩飾得很好的稱號。
那會告訴他們的敵人,他們的力量大抵是怎樣的類型,有什麼樣的效果。
相當於自己掀開了底牌,讓敵人有所準備。
很多覺醒者都不會這麼做。
——京茶除外,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知不知道,反正他的拳頭足夠硬。死人是不會傳播消息的。
學者驚訝了一下,卻並沒有覺得紅鳥過於尖銳的問題是冒犯,而是微微頓了頓,便道:“我確實是覺醒者。稱號是……”
“‘節製’。”
所有的敵意與和平都循環湧動,黑與白之間輪回往複,能量自有守恒,聖水在杯中輪轉。
節製。
所有力量的平衡點。
學者能夠看到雙方力量對撞時,力量互相抵消的那一點,在兩者之間達成的微妙平衡,就是風暴眼之中的平靜地帶,一絲微風也不會掀起。
相當於他是最會尋找安全之地的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根本不擅長武力的情況下,還能不依賴同伴的一路走到現在,成為a級玩家。
其他人的拳頭是很強。
但那要真的能打在他身上才會生效。
如果力量都無法對他起作用,又要如何才能傷害他甚至殺死他,以致於讓他懼怕?
學者微笑著看向紅鳥,對他的驚訝心中了然:“我並不是張揚的性格,也比較注重個人隱私,所以一直以來在遊戲場中都像個透明人,沒什麼名氣。你不知道我,也是正常的。”
被打擊到恍惚的紅鳥,再次迎來了暴擊。
對於一名情報專家來說,什麼才是最殘酷的?
——告訴他,你的情報根本不全,甚至
就連本應該重點關注的人群和情報,都被你遺漏了。
還不止一次。
而是持續數年。
紅鳥神情恍惚,覺得這比湯珈城裡五天五夜的小黑屋,還讓他窒息。
“殺了我吧,我沒有活著的價值了。”
紅鳥欲哭無淚。
學者沒想到自己的稱號能對紅鳥造成這樣的傷害,一時間有些抱歉。
池翊音不由得失笑,拍了拍紅鳥,道:“都能進入新世界,甚至是神明候選人了,能做到這種程度也不足為奇。不是你的錯,隻是因為你現在麵對的對手,很多都已經突破人類極限了。”
“把其他人當做怪物看吧,如果這樣會讓你好受一點的話。”
在這方麵,池翊音倒是很有心得。
——經驗來源於曾經那些被他打擊得懷疑人生的同學們,以及每一個倒黴遇到了他的同齡人們。
紅鳥:“……你是在安慰我嗎?”
他怨念的幽幽看著池翊音: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怕是嫌棄我死得不夠快吧?
池翊音聳了聳肩,笑得輕鬆。
學者卻抓住了兩人對話之中的一個關鍵詞。
“神明……候選人?”
學者遲疑著問道:“這是什麼?”
池翊音轉頭看向他,眼帶查探,隨即微微點了點頭,笑道:“你以後會知道的。”
“這麼重要的消息,似乎還是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真相才可以。”
池翊音歪了歪頭,麵色從容溫和:“你既然能走到這裡,並且獲得了稱號的力量,就應該知道有關於遊戲場的真實——哪怕隻是一部分。”
“你應當很清楚,在這裡,資格很重要。如果由我來幫你得知一些情報,那反而是害了你,讓你失去資格。所以……”
剩下的話不需要池翊音說,學者就已經感激點頭,表示自己已經得到了線索,這也是很大的幫助了,足夠他向著這個方向探查。
池翊音微笑著起身,轉頭看向其他玩家時,看到他們還在彼此怒罵著指責,互相猜忌,說對方就是加害者。
池翊音:“……幸好這是新世界。”
要是以之前遊戲場的規則,再加上當時的係統,恐怕這樣的情況早就觸發了投票係統,讓玩家們齊心協力殺死某人。
好在現在更換了新係統小雲海,而且小雲海還是被池旒劫持……池旒。
想到這個名字,池翊音眼眸沉了沉,心中忽然有了猜測。
學者說起包廂內最初的情況,以及凶手線索的時候,不像是在說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很少了。
要麼是怪物殺人,就像是他先前在包廂裡遇到的那樣。
隻不過他及時阻止了那些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物,逼得它們不得不現身,甚至將他拽入了死亡深淵,卻反而讓他利用把死屍當零食的小怪物,除掉了那些死屍。
而眼前死在包廂中的玩家,卻沒有那麼好運氣,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因此而被怪物殺死。
要麼……
就是與池旒有關。
池翊音還記得,最初大家聽到動靜的時候,可並不是玩家死亡。
而是地震。
來自於雲海列車的震動,讓每一個玩家都足夠感受到它的存在,並因此而被威脅著生命,跑出來查看。
池翊音剛剛細數過沿途見過的人,他發現,不僅所有車廂中的列車員不見了,同樣古怪的,還有包廂。
——每一扇包廂門,都是打開著的。
就算除了童姚兩人之外的所有玩家都在這裡,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匆忙之下沒來得及關閉包廂門,那,還有那些並沒有玩家入駐的包廂呢?
為什麼連這些包廂的門都是大開著的,好像是什麼東西從包廂裡跑了出去?池翊音並不是沒有見過沒有玩家的包廂,應該是怎樣的。
楚越離和斯凱的包廂,就在他旁邊,而那兩個包廂因為沒有主人,甚至沒有其他人能夠拉開包廂門。
像是列車長最開始宣布的那樣,隻有持有包廂鑰匙,才能打開門。
並且這把概念性的鑰匙,會確保除了主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沒有權限進入。
……等等!
池翊音忽然愣住了。
他的眼眸緩緩睜大,在重新梳理的時候,意識到了自己之前陷入了思維慣性,因此沒能看出邏輯中隱含的缺陷。
包廂的主人持有鑰匙,除了鑰匙,無法打開包廂。
但這條規則,是在第一次選拔之前被列車長說出的。
當時所有玩家包括npc都還在,沒有人死亡,也因此,列車長口中的規則是針對整輛列車都起作用的。
但是現在,已經有很多人死亡,幸存者差不多都集中在了這裡。
這就意味著另外一件事——死亡的人,都會被回收包廂,那些包廂自然也就成為了無主之地,鑰匙失去了本來的作用。
包廂的門會被打開,也並不違反規則。
而是在規則之外。
如果那裡根本就沒有人居住,那本來是對玩家們起作用的規則,又怎麼會將那裡囊括其中。
但是,楚越離和斯凱的包廂,沒有打開!
他們兩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從最開始就沒有讓池翊音給出確定的死訊,甚至會做出在所有人離開車廂的時候,還將京茶留在那裡駐守的舉動。
池翊音也在猜測他們還活著的可能性!
而現在包廂的異常,就成為了這個猜測最大的證據。
楚越離……和斯凱…………
池翊音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剛剛還怔愣的眉眼忽然間淩厲。
他轉身就向來時的路跑去,用儘了自己最大的力氣和速度。
被池翊音推開到兩側的玩家一時都有些發蒙,連原本的對峙和怒罵都忘記了,轉身迷茫的看著池翊音的背影。
“他跑那麼快乾什麼?”
“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裡,為什麼他反而向彆的地方跑?”
幾名玩家對視了一眼,皺眉道:“該不會是他心虛,害怕被我們發現破綻吧?”
“有沒有可能,他就是加害者,害怕我們的報複,所以才在我們發現之前離開?”
“對!”
有人不自覺的順著最先提出這個可能的人的思路,對此猜測道:“如果在這裡被發現,那就是被我們所有人圍攻。逃跑的話還有一線生機!”
“真是他?”
“他不是那個最快達到a級的池翊音嗎?”
“不太可能吧?”
但即便嘴上說著不可能,那些持懷疑態度的人,還是跟著其他人一起衝向池翊音離開的方向。
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就算錯了,被冤枉被殺死的也不過是一個池翊音,但是如果放過了,那下一個死的可就有可能是他們了!
所有的玩家都被調動起來。
但是他們剛跑沒兩步,就發覺自己眼前的亮度陡然下降。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他獨自一人站在車廂走廊上,單手插兜,姿態悠閒,甚至沒有做出攻擊或有威懾力的姿態,卻將所有人都擋在了這邊,無法再前進一步。
“你不是……池翊音的同伴嗎?”
有人認出了擋路的人,正是黎司君。
雖然並不知道
黎司君的底細和姓名,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他的忌憚。
“你的同伴殺了其他人,下一個也有可能對你下手,你不擔心嗎?”
“讓開!如果你的同伴什麼都沒做,我們也不會對他做什麼。反倒是你現在的態度,很值得我們懷疑!”
“彆因為你自己的任性,害了你同伴!”
黎司君對這些玩家的“苦口婆心”好意勸阻,卻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他微笑著看起來如此溫和而無害。
但是,就在其中一名玩家自以為起了作用,因此向前踏了一步之時,卻猛地發出一聲慘叫。
“啊啊啊啊啊——!!!腳,我的腳啊啊啊!”
其他人心中一驚,連忙低頭看去。
結果卻看到那玩家的腳竟然像是高溫下融化的蠟燭,死死粘在地麵上,已經變形甚至失去了腳的模樣,與地板融為一體。
而玩家在劇痛之下根本站都站不住,踉蹌跌倒在地。
可就在他倒在地麵的一瞬間,就像是一尾魚掉進了滾燙的油鍋裡,立刻開始了激烈的掙紮,拚命想要從地板上起身。
卻因為腳已經被粘在了地麵上而失敗。
一時間,車廂裡回蕩著玩家慘烈的叫聲。
其餘人愕然的同時,看向黎司君的眼神也更加驚恐忌憚,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有了同一個敵人時,這些剛剛還在彼此指責猜忌的玩家,忽然變得空前的團結,好像倒在地上慘叫的玩家是他們的至親至愛一般。
黎司君卻嗤笑一聲,沒有將這些人的態度放在心裡。
“先說好,這可不是我做的。”
黎司君攤了攤手,神情漠然。
他垂眸掃過地麵上翻滾著的玩家一眼,金棕色眼眸一片黑沉,沒有半分光亮。
“我還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如果能夠保護音音,那對我來說,並不是應該藏起來的事情。”
事實上,在黎司君之前,就有人先一步出手。
……不是人。
是怪物。
被池翊音遺落在原地的小怪物蹲在原地,兩隻眼睛在瘦得皮包骨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大,像是金魚一般。
它的神情看起來如此天真無辜,完全讓人無法想象,它剛剛是如何在一瞬間出手發力,輕鬆就將一個a級玩家重傷至此的。
但卻是確確實實,是這個得到了池翊音姓氏的小怪物,保護了他。
——在所有玩家都猜忌池翊音的時候,一個小怪物,卻毫不猶豫選擇了站在他這邊,堅定得沒有絲毫動搖。
其他玩家在看到黎司君眼神時,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也慢慢轉身,屏息看向自己身後。
小怪物就蹲在那裡,無聲無息。
可它身下的地麵,卻滲出鮮血,慢慢向周圍蔓延。
直到將所有人所站立的地麵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