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點了點頭,聽出了紅鳥不想讓他繼續查看偏房的意思,也並沒有貿然反抗,順著紅鳥的意思回身往回走。
隻不過……
“在海裡出事之後,我還在擔心你的情況,現在看到你平安就好了。”
學者微笑著這樣說。
紅鳥卻挑了挑眉“海?我們上一次見麵,不是在雲海列車上?”
“就算想要試探我是不是真人,也不用這樣簡單的問題。”
他雖然嘴上抱怨著,但一點都不介意。
換做是他也不會輕易相信遇到的人,試探一下真假,再正常不過了。畢竟誰知道這是不是副本效果導致的呢?
能走進新世界的高級彆玩家們,早就被遊戲場狗習慣了。看見什麼都要先懷疑一下,老慣例了。
學者微微笑起來,也沒有被看穿的尷尬,隻是聳了聳肩道“沒辦法,誰讓列車上發生的事情太詭異了呢?”
紅鳥點頭,深以為然。
他在離開之前最後見麵的,就是學者和那幾名玩家,雖然他並不清楚其中幾名玩家和學者已經結盟的事,但也從人數中看出了端倪。
再加上那些玩家為了一口熱騰騰的食物而交換的情況,紅鳥就算並沒有在列車上一直待著,而是在之前和池翊音一起被困在了這個偏僻村莊,也並未耽誤他對雲海列車以及箱庭的了解。
紅鳥對學者還抱有著好感,他舉著蠟燭為學者照亮腳下的路,輕聲囑咐他小心腳下,然後在走向廚房的路上,也和學者交談起來,說起了彼此在離開雲海列車之後的經曆。
他們當時都是在走廊上出的事。
唯一好在,紅鳥是以“助理”的身份在池翊音身邊醒過來的,有池翊音在,並沒有讓他受苦遇險。
而等池翊音離開,五嬸他們想要對紅鳥下手的時候,京茶又及時趕到,保護下了紅鳥。
這麼說來,紅鳥已經算是一眾玩家裡比較幸運的了。
聽到紅鳥說起這些,學者也不由得有幾分羨慕。
畢竟誰不喜歡躺贏呢?眼睛一閉一睜,什麼還沒做呢,就已經贏了。多好。
但羨慕也隻是短暫的,學者感慨了一下,很快就恢複了嚴肅,說起了此地的詭異。
以及那些湮滅的時空。
在與京茶彙合之後,已經得知了楚越離在此之前作為的紅鳥“…………”
我該怎麼說,他們的困難,很多都是我的“同伴”造成的呢?總覺得說出來就會被打死。
“彆想那麼多,先吃飯吧。”
紅鳥拍了拍學者的肩膀,不露聲色勸道“人是鐵飯是鋼。錯過這頓,還不知道下頓飯在哪。這個副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現在也沒有發現任何通關提示……”
“有食物吃的時候就先趕緊儲存體力,才是正道。”
學者點頭,認可了紅鳥的說法。
他跨進廚房的時候,就看到五個同伴吃得肚子滾圓,圍在爐火旁取暖喝湯的模樣極為愜意。
但即便有的人肉眼可見的吃到肚子鼓鼓的,還是沒什麼安全感的手裡抓著一隻包子,在慢慢的吃著,力爭要把胃裡每一個縫隙都填滿。
饑餓後的後怕不安,展現得淋漓儘致。
學者哭笑不得,但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隻讓大家彆撐吐了就行。
那玩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但還是死死抓著包子不放手。
“沒事,等過一陣就好了,剛看見食物都這樣。”
紅鳥笑著揭短“京茶和我翻到櫥櫃裡的食物時,他比這激動多了。”
突然被點到的京茶…………
有種過節的時候被家長拉出來說糗事的感覺。
學者走過去的時候,其他幾名玩家還往旁邊讓了讓,將最溫暖的一塊地方讓了出來。
吃飽了的玩家也主動站起來,去給學者端了包子和熱湯過來。
一副尊敬他,並且真的將他視為這個團隊中帶路人的架勢。
這一幕被紅鳥等人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對這個團隊做出了自己的評估。
“不過,怎麼沒看到住在這房子的老鄉?”
學者故作好奇,委婉問出自己的疑惑“剛剛還想說,要去當麵向老鄉們道個謝,打擾到了他們。”
雖然學者說的體麵,但他本來的意思,在場的人心照不宣。
高級彆玩家……哪有幾個蠢貨。
其他玩家得到暗示,也慢慢放下了手裡的食物,但手裡還拿著筷子等餐具,一副把餐具當做武器的架勢。
不等紅鳥回答,京茶就先翻了個白眼“放心,他們不在包子裡,也不在肉湯裡。”
剛剛吃飽的玩家……這是什麼地獄笑話。
但有京茶打了個岔,也讓氣氛沒有那麼緊張到一觸即發了。
紅鳥緩緩向他們說起了在此之前發生的事。
——當然,是選擇性的。
池翊音在和那癡呆青年離開之後,沒多少時間,京茶就找了過來。
因為京茶和楚越離之前乾的都是搗毀時空這種事,因此聚集在京茶身上濃鬱的時空亂流力量,讓紅鳥猛地清醒,從箱庭的故事身份裡脫離出來,重新回想起了自己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楚越離比誰都更清楚五嬸和老頭的身份,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輕描淡寫的向京茶說這兩人正準備殺紅鳥,輕鬆激起了京茶的憤怒,獲得了免費工具+1
不費吹灰之力,楚越離就借著京茶的手,讓這兩個本就不是人的東西死亡。
老頭瞬間斃命在京茶手下,五嬸淒厲嘶嚎著,她整個人竟然都像是一張畫皮,從中間剝落展開,一張人皮掉落在地麵上。
裡麵的東西卻和空氣融為一體,竟然生生從京茶麵前消失跑掉了。
這對京茶而言簡直是恥辱,他當時就氣得想要追出去,卻被楚越離攔下了。
因為這兩人都是被池翊音看重的人,又是現在的臨時同伴,所以楚越離難得對池翊音之外的人有耐心,大致對他們說明了箱庭和時空的情況。
尤其是那兩個家夥,全都來源於池翊音曾經所寫的故事這件事。
得知真相的紅鳥“……失策了!早知道應該把他的書全文默寫背誦的。”
畢竟身為情報專家的紅鳥,在最初得知池翊音的存在,並且調查他背景的時候,可是在遊戲場裡搜刮了差不多所有能找到的。
如果他早知道有今日,一定更用心的看一看那些。
紅鳥還想要向楚越離更仔細的問一問那本書的內容,他篤定對方一定知道。
但是楚越離卻是但笑不語,隻豎起一根手指在唇前“那是屬於神自己的考驗,你還沒有資格得知。”
已經逐漸習慣於自己的同伴都是些奇奇怪怪性格的人,但紅鳥還是咽了一口老血“…………好。”
不過,楚越離還是告知了兩人一件事。
——在大陰村附近的山林,因為特殊的磁場和鬼神祭祀之事,所以在這片區域內死亡的所有人或動物,魂魄都無法離開,隻能永遠在這裡徘徊。
直到失去記憶,變為厲鬼。
紅鳥很快就意識到,五嬸很有可能也是其中的鬼魂之一。
隻不過……他看著院子裡變成一灘碎肉的老頭。
老頭在被京茶打死之後,就像是在孫悟空金箍棒下顯形的妖怪,變成了一隻被碾得軟爛而皮肉分離的黃鼠狼。
老黃鼠狼看著已經有些年頭了,皮毛乾枯掉色,一道道灰白色的皮毛顯示出它在生前的狀態並不好,早就是油儘燈枯之態。
紅鳥先是被這大變活狼的情況嚇了一跳,隨即就想起來自己曾經調查池翊音時看到的描述——池翊音寫的故事,很多好像都是有原形的。
“所以,我們要麵對的,是池哥原本就經曆過的事?”
紅鳥指著那一團爛肉,神情古怪“所以現實裡也有鬼有精怪?”
楚越離頷首,被逗笑了“你害怕的點,也是格外不同呢。”
紅鳥腿都軟了“我在遊戲場裡不怕是因為我本來就知道這裡危險,但誰能想到快樂老家裡也有鬼啊!”
他忽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現實對自己也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
而他更懊惱的,是池翊音的消失。
既然這個故事是池翊音所寫,那原作者在這裡,不比全文背誦默寫還靠譜嗎!
可惜,在他作為紅鳥清醒之前,“助理”就已經被池翊音扔在偏房裡了。
紅鳥長籲短歎,但很快就聽到了京茶咕嘰咕嘰叫起來的肚子,並看到了京茶若無其事從帽兜裡掏出來兔崽,餓到試圖往嘴巴裡塞兔子的驚悚舉動。
“祖宗誒!!你的兔子不是這麼用的!你給我放下!”
紅鳥劈手奪過兔崽,一低頭,看見那可憐的兔崽都嚇到淚花眼了,哭哭唧唧好不可憐。
京茶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反正都是要代替我死的嘛,從哪死沒區彆,在胃裡死也一樣。反正它們都是我的力量。”
紅鳥徹底被自家試圖茹毛飲血的祖宗打敗了,唉聲歎氣的在房子裡翻找食物,然後充分發揮了自己長時間在暫居區搜集情報時,學習到的養活自己的技能,利用不太多的食物做出了豐盛一餐。
“所以你看到的在偏房裡的情況,就是小祖宗救了我之後,一怒之下乾的。”
紅鳥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帶過,誰都沒覺得不對勁。
畢竟以京茶那暴躁脾氣來說,有人想要傷害他同伴,他確實能暴怒到那種程度。
不過,紅鳥並沒有告訴他們的,是隔壁人家的詭異。
與這頓飯之所以如此豐盛的原因。
就算紅鳥再“賢孫良爹”,他也沒有自虐傾向,多做出那麼多根本吃不完的食物。
是楚越離說,將會有人向這裡聚集,所以提前要求紅鳥準備出另外六人的飯食。
——他甚至連七名玩家隻剩下六個這件事都知道。
紅鳥也是從那一瞬間,深刻的明白,楚越離在經曆過雲海列車上的危機之後,已經真正的脫胎換骨。
那不是人類楚越離。
而是倒吊人,神明信徒,忠實的告死信使。
傳聞中,災難將要降臨之前,倒吊人就會出現,成為災難的標示,向人們宣告將要降臨的一切。
而既然真正的倒吊人出現……
新紀元,新的神,也不遠了。
紅鳥這樣想著,無聲看向楚越離。
而楚越離回以他一個微笑。
隨即站起身,率先離開了廚房。
身形隱沒於暴雨的黑暗中。
楚越離離開之後,幾乎所有玩家都鬆了口氣,覺得空氣都輕快了不少,更有人直接向後倒去,癱在了座椅裡。
“太嚇人了……”
那人喃喃著,向紅鳥問“紅鳥,你怎麼就找了這麼個人做同伴,就不怕他背後捅你一刀嗎?”
旁人也點頭同意“太危險了,不確定性太高。”
紅鳥笑笑沒說話,心裡卻很清楚,隻要池翊音在一天,將他們視為同伴一天,楚越離,就不會傷害他們。
再瘋狂危險的惡犬,隻要脖子上繩索的另一邊有主人,就不足為懼。
紅鳥微微一笑,略過這個話題,不打算過多解釋“村子裡沒什麼好條件,隻能用以前留下來的東西,那幾床被子和床,各位隻能擠一擠了?不介意吧?”
眾人連忙擺手,說有的用就已經很感激了,還挑什麼挑。
於是,吃飽喝足後疲倦開始上湧的玩家們,也在烤火暖了身軀之後,察覺到了困意。
他們在紅鳥的引領下走向正屋和偏房,那裡有五嬸他們留下的床鋪,和紅鳥之前用過的床。
雖然幾個玩家還是更願意去看上去更乾淨暖和的正屋,但是在學者帶頭去了偏房後,也被襯得有些不好意思爭奪,放下了爭搶的心,彼此謙讓。
最後,他們把身體狀況最糟糕,還有受了傷的人,都安排在了正屋,其他人則住在偏房。
但分到最後,眾人卻發現根本沒有紅鳥三人的床位,楚越離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去吹風了吧。”
紅鳥沒多說,隻是笑著讓眾人安心“我們比你們先到的這裡,已經休息過了,不用在乎我們。被子有限,你們用吧,等你們休息好了再說彆的。”
眾人連連感激,也抵抗不過睡意,各自去睡了。
院子裡重新恢複了安靜。
紅鳥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變淡,最後變成一片平靜。
他站在廊下,與京茶並肩而立,冷漠的看向正屋和偏房的方向。
“不喜歡那些人?那我幫你殺了他們。”
京茶撇了撇嘴,手臂一揮豪氣萬分,滿不在乎的道“這都是爺爺給你打下的江山,想殺哪個殺哪個。”
紅鳥嗚嗚!孩子大了,知道孝順爹了!
但紅鳥也就是想想,就算他覺得這些人礙事,但理智和情感還是明確告訴他不能做這種事。他隻是咂吧了下嘴,覺得有些惋惜的同時,也被京茶的“孝心”感動,感慨這兔崽子自己是真沒白養。
“哦對了,晚上的包子有點鹹了。”
京茶誠懇道“要不是餓了,其實不太好吃。”
紅鳥的感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了你閉嘴吧。”
雖然紅鳥之前對幾人說的是他們已經休息過了,但無論是他還是京茶,他們身上全部穿戴整齊,隨身的零星幾件物品也早就被打包好,就放在房門旁邊,拎起來就能走。
完全不像是剛起床或者打算休息的樣子。
兩人背光而立,光線打在他們麵容的輪廓上,顯得有幾分危險。
楚越離也從院門外踱步而來,屈起手指輕輕叩了叩鐵門,微笑道“走吧。”
他就站在大門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水洗過的透亮,仿佛能看到所有人心中隱藏的所有秘密,令人膽寒。
而在楚越離轉身的瞬間,所有雨點猛地停滯在了半空中,像是時空靜止那般,沒有繼續落下。
紅鳥兩人邁開腿,彼此之間心知肚明。
他們坐上了那輛停在門口的車。
而暴雨,重新落下。
轟隆隆的雷電幾乎劈碎天空,但一閃而過的光亮照亮了通往大陰村的崎嶇山路後,一切,又重歸黑暗。
暴雨劈裡啪啦,掩蓋過了所有聲音。
明明身上蓋著鬆軟的被子,但學者卻越睡越不安穩,猛地驚醒後,還是睡不著的推門而出。
可就在他看見院子裡的情形之後,卻慢慢愣住了。
一片黑暗和冷寂。
破敗的院子裡,沒有人類曾經居住或抵達的痕跡,反倒像是幾十年無人的廢棄。
至於什麼廚房,食物的香氣還有燈光,更是消失得一乾二淨,什麼都不剩。
學者頓時慌了神,趕忙衝進暴雨裡往其他的房間跑,但一間間打開後,什麼都沒找到。
他試著呼喚紅鳥幾人的名字,也同樣沒有回應。
隻剩下豆大的雨點無情的拍在他身上,砸得他發疼。
學者趕忙衝進正屋,在看到其他幾人都安穩的睡在床上並沒有出事後,終於能將將鬆口氣。
他抖著手去試探幾人的鼻息,然後趕忙搖醒幾人。
“醒醒,醒醒!”
學者焦急的問他們“看見紅鳥他們了嗎?”
玩家睡得正迷糊,嘟嘟囔囔道“他們不是在廚房裡烤火呢嗎?”
“這麼快就要輪班值夜了嗎?”
他還以為是紅鳥他們要來睡覺。
學者卻道“紅鳥他們消失了!”
“不僅是紅鳥和京茶,楚越離也是。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玩家一個激靈,徹底被嚇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