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公公從門外走過來的時候,隔著一道雲母屏風,聽到了虞貴妃小小的抱怨聲。
“這也太多了呀……”
她聲音軟軟糯糯,十分動聽。
陛下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是卻又比以往多了幾分耐心。
“孤陪你一起。”
元寶公公低著頭走進去,看著貴妃娘娘腳上墊著一塊厚厚的白虎皮,金絲鳳履上綴著一排拇指大小的明珠,身上穿的衣料價值千金,在深深淺淺的光線裡流淌著華美的色澤。
她手腕戴著一雙水潤的翡翠鐲子,那隻纖細柔嫩的玉手搭在陛下的胳膊上,美麗精致的麵容上滿是委屈,搖著陛下的胳膊撒嬌道:“可是妾身真的背不過那麼多東西。”
陛下是把內庫的好東西搬空了嘛?
元寶公公挑了挑眉,很是確定,那個雜物室裡還沒那麼多好東西。
比如說貴妃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乃是前朝一位王皇後的最愛,她耳垂上綴著的五色明璫,乃是本朝高祖為了心愛的妃子,不惜耗費無數人力而從深海中得到的上佳明珠,她脖頸上戴著的那條看似平平無奇的樸素瓔珞,相傳是始皇帝時期的巫祝為始皇帝延壽而製。
陛下聽到貴妃的話,不見絲毫動容。
貴妃委屈了一會兒,不敢多說什麼,自己小聲背了起來。
她扁著嘴巴的模樣,讓元寶公公想起了自己還未淨身時,在家中的可愛年幼的妹妹。
他搖搖頭,把茶水奉了上去。
抬頭時,卻見到陛下一瞬不瞬專注地望著貴妃,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就連手中的筆,也一動不動,宣紙上氤氳了一大灘墨色。
元寶公公心中一顫,連忙低下了頭。
文華殿來值守的不隻有元寶公公一人,等他徒弟侍奉時,元寶公公打了個盹才回到了文華殿。
真珠簾後,貴妃娘娘好像累極了,趴在了桌案上,隱隱約約能看到她未沾脂粉的臉頰粉光若膩,陛下在貴妃身邊俯身,華麗玄色袖擺遮住了貴妃娘娘的麵容,也讓人無法得知他在做什麼。
元寶公公靜默了一會兒,等陛下起身才道:“奴婢讓許女官來接貴妃。”
說著,去收拾桌上的竹簡。
他是識得文墨的,看清了竹簡上刻著的字後,險些倒抽一口涼氣。
陛下淡淡開口道:“不必。”
說著,橫抱起貴妃,徐徐走了出去。
半晌,他才獨自歸來,讓元寶公公點亮燈,看了一宿的竹簡。
元寶公公不敢深想,陛下去看親蠶禮中皇後的禱詞,有什麼寓意。
而更不敢深想的是,陛下為何要讓貴妃去背這個。
馬車轔轔而過。
明湘覺得四周在晃動,睜開眼時,就見到寬闊華美的玄黑車頂上不斷搖擺的流蘇。
她捂著腦袋起身,揉了揉脖頸。
花梨連忙過來替她揉按。
明湘感覺到花梨似乎十分驚慌,替她揉按的力道也時強時弱。
也經常見陛下了,花梨怎麼還是那麼害怕?
她看著空著的桌案,蹙眉道:“這裡是哪裡?”
由於之前有被趙據莫名其妙帶出去的經曆,她還沒有十分慌張。
花梨低聲道:“娘娘,我們這是在去熙山的路上。”
熙山?
好像有點耳熟。
這時許女官撩開車簾進來,見到明湘,會心一笑,“娘娘既然起身了,那就趕快梳洗吧。”
明湘驚訝道:“我還未梳洗嗎?陛下剛才不是在這裡嗎?”
她睡了那麼久,恐怕臉上都快出油了吧!
趙據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明湘恨不得捂住臉。
許女官笑眯眯道:“陛下之前在車上看了會兒積壓的奏折,嘖,貴妃不用擔心,陛下一定覺得貴妃很好看。”
明湘莫名所以。
什麼叫陛下一定覺得貴妃很好看?
你們怎麼知道的。
幾位宮人為明湘梳妝打扮。
明湘發現這次無論是穿的衣裙還是首飾,風格一直往雍容華貴上靠。
她問許女官,“我們去熙山,是去做什麼?”
許女官答:“元寶公公說了,要去祭天和舉行親耕禮。”
明湘記得,每次親耕禮時,父親都會花很長時間準備。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碰到父親。
她望著銅鏡裡的自己,歎了口氣,心不在焉。
這時,花梨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她眉心上的花鈿顏色便亂了幾分。
花梨連忙道:“我馬上重畫。”
許女官蹙眉道:“時間可能不夠。”
花梨苦著臉道:“可陛下會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