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於半空的清晰光影,定格在齊離隕落的一幕。
钜鹿縣及郊區發生的種種,李馗看得真切,耳邊仿佛再次響起公孫焰蒼老的話音。
“公孫先生,講一講他們吧。”
“老夫就跟小友好好講一講。”
恍惚間,情景再次浮於眼前。
……
……
“進入雲夢河鬼蜮,在外頭你是不是見到了很多水鬼。”公孫老人抬眸看向李馗。
“是!”李馗回應道。
“他們,其實是钜鹿、廣宗、堯宮一帶的村民,包括小雨村在內。”
‘果然。’
李馗內心一顫,不禁斂下眼簾。
這跟他設想的情況如出一轍。
注意到李馗的微表情,公孫老人如何不懂這小子心裡的念頭,意味深長道:“看來你早已猜到,隻不過缺少像我這樣的親曆者,證實你心中的答案。”
“是!”
李馗輕輕點頭,坦然直言:
“因為太沉重了,沉重到……我必須從您口中聽到答案。”
聽到這句話,公孫焰看李馗的目光不禁柔和了幾分,隨即竟揶揄道:“想想也是哈,以長城的行事作風,怎麼會不去處理雲夢河底成千上萬的水鬼,是吧!”
“這也是我一開始就心存的疑問。”
李馗突然自嘲笑了聲:“說來很是慚愧,當時不知內情的我還誤以為那些是尋找替身,好讓自己從中解脫的水鬼,真是……”
其實現在回頭看去,真相就在那些不起眼的細微之處。
例如楊大勇。
他的屍骸恐怕死時就沉入雲夢河底,應該是先輩們將遺體放到了河岸的大樹底下,免得他真的變成水鬼,無法投胎輪回。
以及那件關押楊大勇七魄的陰煞玉器,是想讓太平道出身的公孫老人幫忙解決陰煞,救出楊大勇,且這段時間他還能在家裡看看親人。
例如,請方明明表演的幾家村子。
每年都會請戲班子在河岸邊上唱戲,其實就是特意請來給自己的先輩們看,讓他們解解乏。
當然,土伯先前把李馗叫做蟊賊,全能看出一二分來。
“不知者不怪嘛。”
公孫老人出言打斷。
隨即,他的語氣裡多了幾分難言的感慨。
“那群模樣猙獰恐怖的怪魚,它們真正的名字喚作【晟魚】,全族吸收太陽精華,納為己用,是一種修煉愈深,外表體型越好看的種族!”
“商羊鳥,相信你並不陌生……”
“外麵的鬼兵鬼將,亦是大秦及長城的軍人。”
“對了,钜鹿城外的孔雀,及頭頂數不勝數的紅棺材,她們皆是未出閣的錚錚女子,一同守護雲夢河鬼蜮的大陣。”
“還有土伯一家,還是你們地府的人,亦是自願進入雲夢河鬼蜮,他的父母在兩百年前離世。我們也曾好奇為什麼地府會突然消失不見,可惜……他們也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人、妖為自己的家園付出犧牲……”
說著,公孫老人抬眸直視李馗,那雙眼睛因陰煞影響變得渾濁,卻在此刻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雲夢河鬼蜮是曆史遺留問題,它就像始終未能痊愈的傷口,時不時會痛一下。”
“然而就是痛一下,代表的卻是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雖然有天地人三才大陣鎮壓,但你也知道冥河的本質是由海量的陰煞怨念沉澱形成。
“戰爭、死亡、甚至是普通的怨恨、不甘等等負麵能量都會慢慢沁入冥河。
“當它達到一個閾值,就會發生暴動,從鬼蜮裡麵湧出!”
“很多次,很多次,它摧毀了這片土地,摧毀了我們的家園。”
公孫焰五指握住扶手,輕輕摩擦著:“直到有人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情況,決定為自己的子孫後代爭出一個太平盛世,隻身入鬼蜮,鎮壓冥河……”
“聽起來,是不是還挺豪邁的。”
講到這裡時,公孫老人看了眼李馗,皮笑肉不笑道:“說白了,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吸收、煉化掉沁下來的怨念陰煞,同時實時看管冥河的變動,好提前做出應對。”
“開始隻是一人,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妖,全都自願參與進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陣也越來越完善,數百年來冥河再無出現暴動,負麵能量也無法滲透下來,我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問題會被徹底解決掉!”
緊接著。
公孫焰認真地直視李馗:“所以,我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妖,破壞這一切!”
“破壞生我們、養我們的土地!”
……
……
“馗哥哥……”
“馗哥!”
“恩?”
李馗斂下思緒,回頭看去。
“現在是不是該到我們上場了。”
一名肉乎乎的靈嬰穿著開襠褲,小手抓著逸散毫光的古銅圓鏡。能夠實時傳輸上麵的畫麵,也是靠這件圓鏡的威能。
小靈嬰是陰司專門派來配合行動的。
“不急,正主還沒登場。”
李馗大手按住水龍刀柄,回首望去。
虛山之巔,麾下數千名將士披堅執銳,旌旗招展,煞是雄壯。
“什麼意思?”
這隻靈嬰吃了李馗好幾次糖,兩人關係頗為熟絡,交談也就沒那麼多顧忌:“正主是哪位呀,他們的計劃到這裡應該都完成了。”
聞言,李馗微笑著拿出屬於虛耗的禦水扇,徑直走到懸崖邊上,俯視腳下如死水般的冥河,開口說道:“你覺得單憑他的實力跟法器,有可能調動冥河嗎?”
純粹由負麵能量彙聚而成的滔滔江河,即便虛耗處於叫喚巔峰,手裡有個禦水扇相助,能夠抽離出一條小河已然不錯,想要有水淹钜鹿的能耐,還差得遠!
“呃。”
靈嬰一怔,撓了下腦瓜。
“正主,當然是……”
亦步亦趨的小黑犬吻張闔間,無聲吐出兩個字:
“海蛟!”
靈嬰眼咕嚕一轉,心領神會。
少頃,細犬見到李馗微不可查地皺起鋒眉,稍作思忖便出聲詢問:“主人是在想唐希言那邊的情況嗎?”
“恩。”
“你呀……現在怎感覺都快變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
李馗笑著抬手錘了下小黑的胸膛,“一開始,我以為唐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嘍囉,或許隻在身份上特殊了些,繪畫的造詣不同凡響。”
說著,他雙指間突地夾了片葉子,上麵畫著一個洋溢燦爛笑臉的男孩,有種令人心境祥和安寧的奇妙觀感。
正是當時李馗接近唐希言時,用假形之術替代的那名孩童。
細細瞧去畫像,一筆一劃間隱有道蘊流轉,神妙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