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中年男人身上。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官。”
楊官目光看向薛常在和仇白飛,他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負在背後的雙手戴著白色而乾淨的手套,上麵映有一張伸出舌頭的大嘴。
薛常在仔細打量楊官。
此人名號裡有個三眼,可他卻沒瞧出第三隻眼在哪裡。
“屁股?”
仇白飛眼含笑意地瞥了眼薛常在。
幾十年的兄弟情誼幾乎是讓薛常在一瞬間領會了仇白飛的神意,黝黑肅穆的麵龐亦是忍不住笑出一抹弧度。
帶有幾分調侃意味的玩笑也讓他緊繃的神經登時鬆緩下來。
薛常在神念溝通道:“白飛,其實我擔心的是另外一點。”
“是什麼?”
仇白飛好奇問道。
“我們進入三淮水寨開始就一直在隱藏行蹤,手腳也處理得很乾淨。”
薛常在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可即便如此,我們依舊落進了他們的圈套。瞧這陣勢明顯也不是臨時準備,說明我們一直處在他們的監視下。
“其他人呢,是否也是如此。”
憂心的話語聲自仇白飛心底響起,他瞄了眼自家八哥,自是明白他的想法。
眼下三淮水寨暗流激湧,七十五位鬼使竭儘全力想要獲得更高的分數,然而此舉也給了馮夷逐一擊破的絕佳機會。
或許馮夷並不清楚每一位鬼使身上都帶著破界令牌,可是以他的聰明狡詐不可能不知道地府的軍隊在虎視眈眈!
就怕有些鬼使已經栽了跟頭。
隨即,仇白飛將腰背靠在椅背上,心裡回道:“八哥,等我們出去再說吧。現在我們該想想怎麼應付這危機四伏的局麵!”
他目光鎖定在楊官身上。
但見楊官展出溫和有禮的笑意:“今天是個好日子,在座的客人裡不僅有我熟悉的麵孔,也有兩位新朋友加入。那麼,廢話不多說……”
“龍躍九霄,它還有個名字叫做三蛇羹。
“這是我生前最喜歡的一道菜,正如諸位客人所見,這次采用的食材都是懷有千年道行的飯鏟頭、金腳帶、過樹榕。”
幾是不分先後,薛常在同聲解釋道:“就是眼鏡蛇、金環蛇、過樹蛇。”
“喲吼。”
聞聽此言,仇白飛雙手環抱胸前,笑意盈盈:“八哥,我真沒想到啊,這種時刻咱們兄弟倆竟然還能吃上這麼一頓豐盛的飯菜。”
這裡不下二十餘名食客,一共需要幾十條千年道行的大蛇。這可不是隨地可抓的普通蛇類,足以稱得上是奢華的大手筆。
恐怕唯有三淮水寨這種地方才有這般能耐!
“你猜,是這家夥的獨特癖好。”薛常在目不轉睛盯著廚師們的手藝,嘴唇翕動:“還是說隻是給我們準備斷頭飯?”
這些個大蛇似乎都被迷暈了神智,等同於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可即便如此,它們本身的實力擺在那兒,這幾名廚師依舊能輕而易舉地將其抽筋拔骨,實力不容小覷!
“如果是斷頭飯的話,那可就有點虧呀。”
薛常在的話聽得仇白飛直搖頭:“好歹我們也是賞善司的明日之星。”
說著,他瞟了眼楊官,意味深長道:“還是說,他們是在故意拖我們時間。”
薛常在沒有接話。
因為就算是對方在故意拖時間,他們也沒有辦法,他倆又何嘗不是。
忽然,楊官腳上的馬靴重重落地,發出一記悶實的響聲。
“砰——”
在他身後的廚師們一瞬間停下了動作,端起麵前的砂鍋,轉身正對著餐廳。
“龍躍九霄,請諸位品嘗。”
楊官笑容和善,用紳士來形容他的言行舉止很是貼切。
緊接著。
兩個砂鍋被廚師輕柔地放在了餐桌上。
剛才的女服務員拿來一瓶蛇酒,轉身又拿起瓷碗給薛常在兩人各盛了一碗三蛇羹。
白色的蛇湯映入眼簾。
薛常在和仇白飛目目相覷。
是,還是不吃。
這是個問題。
“我瞧這位鬼使先生方才一直將目光放在我們的廚師身上,似乎對吃很有心得。”
毫無征兆地,楊官形如鬼魅般出現在兩人麵前,目光看向薛常在,笑著說道:“此等珍饈世間難求,遲遲不動莫非是害怕了?”
“害怕倒不至於,隻是在想你會不會往裡放毒。”
仇白飛挑眉說道。
“飯鏟頭、金腳帶可都是毒蛇,千年道行想必毒性更為猛烈。”
楊官麵上笑容不改,狀似遺憾道:“可惜這道菜一定要將蛇體內的毒物清理得乾乾淨淨,否則下毒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時薛常在黝黑的麵龐扯出一抹笑容:“說起來,在陰司當差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打打殺殺,這次機會頗為難得,自然是要品嘗一二。”
“請!”
楊官伸出手作請。
薛常在嗅了嗅騰起的香霧,勺了一口放到嘴裡品嘗,卻是發自肺腑地說道:“最是這一口三蛇羹鮮香不過。”
裡麵材料豐富至極,不止是蛇肉切成了絲,他還吃到了雞絲、鮑絲、冬筍絲,火腿絲……菊花的香味在舌尖騰起。
仇白飛咀嚼著齒間的香甜。
入口滿是蛇肉的香味,又伴隨花香,清爽無比,沒有絲毫的滯膩之感。
“看得出來兩位都是懂吃之人。”
見到兩名賞善司鬼使的神態,楊官無疑是非常滿意,一雙眼睛掃過眾多客人的麵龐,朗聲說道:“接下來還有一道菜,請諸位品嘗。”
開放式的廚房裡,又是一陣忙碌。
薛常在順勢抬眸看去。
這道菜似乎早就做好,廚師們正從一口大鍋裡盛了出來。
可就當薛常在見到碗裡漂浮的肉塊時,眉心立即擠成了個川字。
“八哥。”
仇白飛嘴邊噙著的笑意微微滯住。
“請品嘗三月花膏。”
又是那名女服務員,端來瓷碗放到兩人麵前。
所謂的三月花膏,有點像是北方的燜子。
“好吃呀!”
“比起龍躍九霄來說亦是絲毫不差。”
二十餘名食客在飯菜端上的一刹那,便開始迫不及待地享用起來。
唯獨薛常在同仇白飛兩人紋絲不動。
在仇白飛的肩膀上,負責記錄考核表現的靈嬰悄然現身,雙目充火地盯著三月花膏,手裡攥著的筆都在微微顫抖。
見到靈嬰這種反應,黑白無常如何不明白這碗裡到底是什麼!
“兩位鬼使。”
倏地,楊官疑惑地瞧向仇白飛兩人,不解道:“為什麼不動筷?”
黑白無常沒有說話。
楊官似乎對此早有預料,隻是歎了口氣:“看樣子是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一關,真是非常遺憾呢。”
說著,楊官低頭看向放在餐桌上的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