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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時卿隨著兄長與容珺的目光看去, 見到雲嬈時,目光亦是微微一頓,眼中有一瞬的驚詫與不可置信。
國公府上下都知道, 容珺收了個通房, 岑時卿也略有耳聞,容珺家勢與容貌皆不凡, 有個通房丫鬟那是再正常不過,她原本不以為意,直到如今瞧見此女。
此女不止顏色極好,就連衣著也看起來不像丫鬟, 她那身衣裳雖然看著低調樸素,沒有繁瑣華麗的繡紋, 料子卻非凡品,做工也非常精細, 岑時卿更是一眼就瞧出那是由上好的杭羅做成的。
京城裡沒有哪一戶勳貴人家, 會讓通房丫鬟穿杭羅做成的衣裳, 彆說丫鬟,就連大戶人家的庶女,可能也用不到這麼好的布料。
岑時卿原本以為容珺收了通房, 隻是用來打發時間,紓解發泄而已,完全沒想到他竟是對這個通房如此上心。
她看著雲嬈, 抿了抿唇, 眼神裡帶著審視與傲慢, 將帷帽遞給身後的丫鬟,再抬眸,目光已極為溫和。
“時卿真的沒想到, 會在此遇見表哥與容大將軍。”岑時卿掩嘴輕笑,溫聲細語說著話的同時,抬頭環顧四周,“京城四俊,三俊齊聚一堂,這樣的場麵十分難得,怕是再不久,這琳琅閣就要被擠得水泄不通。”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自家兄長身上,笑眯眯道:“哥,不如你請表哥和容將軍上二樓雅間,如此一來,不止你們三人可以暢談一番,不用在一旁覺得無趣,我和鐘鈺也能沾沾表哥的光,讓周掌櫃親自伺候,慢慢的挑選首飾。”
妹妹都這麼說了,岑煊自然頷首問道:“不知七皇子與容大將軍意下如何?”
陸君平沒意見,岑煊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深受明帝重用,位高權重,他不過一個剛被認回的皇子,此人還是他名義上的表哥,本就沒有理由拒絕。
更何況,岑煊的身份並非指揮使如此簡單,此人還是太子伴讀,自幼與太子交好,拒絕了他就等於拂了太子臉麵,陸君平根基未穩,更不可能拒絕。
他偏頭看向容珺,卻發現容珺正看著岑煊。
岑煊的目光,似乎從頭到尾都在雲嬈身上,不過眼中並無任何放肆,十分平靜,就跟錦衣衛平時審視人時沒什麼兩樣。
倒是容珺……
容珺臉上一抹淡笑,卻是不停地用指節輕輕敲擊手中的鐵笛。
顯然已經不是心情欠佳如此簡單,而是惡劣到了極點。
若是下一瞬容珺就橫出鐵笛,與岑煊大打出手,順帶挖出他的雙眼,陸君平也不意外。
陸君平有些頭疼的閉了閉眼,手中折扇輕拍容珺肩膀,笑容燦爛:“自然樂意,子玉你說是吧?”
無聲提醒,此事並非他不想就能推拒。
容珺停下動作,握著鐵笛的手指節青白,略微笑了笑,頷首:“是,岑指揮使既然相邀,容某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隻是……”
容珺忽然欲言又止,幾人不由得都抬眼看向他,安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看向岑時卿,笑得疏離卻又不失禮貌:“我得和岑姑娘借個人。”
岑時卿訝異,還來不及開口,容珺已經笑著拉起雲嬈的手,將她帶到身邊。
“我得和你借一下鐘姑娘,我的丫鬟身子不適,想請鐘姑娘先為她搭脈,恐怕暫時不能陪你一塊上雅間,或許,岑姑娘可以先單獨開個雅間,慢慢挑選首飾,待會兒必將鐘姑娘還你。”
他的笑容非常溫柔,讓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
岑煊卻是麵罩寒霜,冷眼瞥過他。
容珺話說得輕巧,他卻聽出弦外之音。
這位容大將軍一來不願這個叫雲嬈的丫鬟上雅間,與他共處一室,二來,容珺不願與他妹妹共處一室。
岑煊垂眸,似淬上寒冰的目光掠過容珺與雲嬈握在一塊的手。
兩人的姿態十分親昵,容珺雖從頭到尾都未曾看過她一眼,卻是將她的手握得緊緊,宣示意味十足。
容珺的手握上來的那一瞬間,雲嬈就屏住呼吸,渾身僵硬。
想掙脫,卻又不敢。
臉色蒼白得嚇人。
鐘鈺詫異抬眸。
容珺這是在做什麼?他們幾人一塊上樓不就好了?
她又看向雲嬈,發現雲嬈臉色的確很差,思量幾瞬,點頭道:“阿嬈看起來的確不太好。”
鐘鈺轉頭,衝岑時卿說道:“時卿,不如我先帶她回醫館,待會兒再過來陪你。”
岑時卿聽見她要走,登時就不樂意了,語氣透著明顯的不悅:“我若要自己挑首飾,那直接叫他們到府伺候就行,我何必親自跑一趟?”
“我不要。”
她不滿的噘起嘴,抬起下顎,低眸睨向雲嬈:“你叫什麼名字?”
雲嬈手指陡然緊攥衣擺,斂下眼睫,垂首道:“奴婢雲嬈。”
前世岑時卿帶給她的羞辱與自卑實在太深,在這個人麵前的每一刻,都叫她無比難熬。
雲嬈低著頭,呼吸逐漸急促,腦海不斷地浮現一個強烈念頭:她得走,一定得走,就算阿鈺幫不了她,也要走。
思緒不受控的飄遠。
她記得飛羽苑奴仆的賣身契全在容珺手裡,對,她得想辦法拿到賣身契,和阿鈺一塊離京。
岑時卿見她的確額頭全是冷汗,嬌小的身子也微微發抖,臉色蒼白透明,看起來的確不適。
她垂眸思索,少頃,像是在想什麼,抬頭朝雲嬈微微一笑:“待會兒隨我們一塊上雅間後,就讓阿鈺為你搭脈,倘若你真的身子不適,與我們坐一塊便是,待挑完首飾,我與阿鈺再帶你去挑幾件顏色好的衣裳,再去清雲樓吃東西,那裡可是京城裡最大的酒樓,東西好吃得很,你定然沒吃過,一定要隨與我阿鈺去嘗嘗,如何?”
岑時卿笑容溫柔,語氣也非常親切,可言下之意卻是:就算你不舒服也得忍,不止忍,還得忍到她逛完這條長街,挑完衣裳,填飽肚子。
雲嬈自然聽得出這其中的刁難,但她不過是個小丫鬟,人微言輕,就連容珺都推拒不了岑煊的邀請,岑時卿這麼說,落在旁人耳裡隻會是抬舉她,她又有什麼資格拒絕?
就像之前她和鐘鈺說的,這些貴人,哪個不是家勢顯赫,權勢滔天,隻要動動小指頭,就能把她捏碎,甚至還能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再慢慢弄死她,這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耳膜嗡嗡作響,岑時卿說話的聲音逐漸變遠。
像前世岑時卿找她的那一日,像飛羽苑被燭火照得亮如白晝的那一晚,在絕對的權勢麵前,她就像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哪怕恐懼與絕望早已占據所有心神,雲嬈脊背依舊挺得直直,眼眶雖然已熬得通紅,卻無半分淚意,一點點也沒有,再搭上蒼白如紙的麵色,儼然身子真的極為不適。
她腦中突然竄出一道荒謬念頭。
既然岑時卿有意刁難,她為何不索性順著容珺的話,以“身子不適”的名由避開這個“抬舉”?
雲嬈以前曾經極其厭惡這種假裝柔弱,博他人同情的手段,也從來都不屑用,可如今,她不想再當那塊隻能任人宰割的肉。
她閉上眼睛,因為頭一回做這樣的違心之事,整個人緊張得搖搖欲墜,不停哆嗦,剛往後踉蹌一步,忽然就一陣天旋地轉。
一雙厚實的大手將她打橫抱起,整個人陷進一道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之中。
“岑指揮使,岑姑娘,真的很抱歉,容某忽覺身子不適,今日怕是無法奉陪,來日定設宴陪罪,恕容某先行告退。”
溫潤的嗓音從頭頂落了下來,男人微微欠身,大手將她的腦袋按進懷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眾人俱是一愣,其中猶陸君平更甚。
容珺向來處事圓融,進退得宜,今日場麵對他而言,按理說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那個叫雲嬈的丫鬟顏色如此出挑,姿容絕豔,是男人都想多看一眼,岑指揮使雖不近女色,但到底也是男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再正常不過,容珺怎麼就一刻也不能忍?
不能忍就罷,尋的理由還如此簡單粗暴,這什麼破理由?一聽就知道是借口,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拒絕岑煊算了!
再如何想護那丫頭,也得看場合啊!
一瞬間,陸君平心中掠過無數咒罵。
不過這還是他與容珺認識到現在,頭一次替容珺收拾爛攤子,倒也新鮮。
陸君平收起折扇,輕敲手心,對著岑煊笑吟吟道:“前些日子,子玉受了些傷,怕是身子真的極為不適,才會如此唐突,還請岑兄莫要見怪。”接著看向岑時卿:“時卿表妹,不如我們四人先上二樓雅間,由我與岑兄和鐘姑娘一塊陪你挑選首飾,若有喜歡的、看中的,全由我來買單。”
岑時卿紅著眼看著陸君平,聲裡全是委屈:“多謝表哥好意,但不必了,我原以為容將軍與其他武將不同,沒想到他也跟那些俗人一樣,是個行事魯莽,不顧後果的莽夫!”
“那丫鬟容將軍才剛收到身邊沒多久,他就寶貝成這樣,將來怕不是要把人給寵上天?待日後哪家姑娘進了國公府,容將軍豈非要寵妾滅妻?此事一旦傳出去,對容將軍的名聲恐有受損,表哥若真的為容將軍好,便該勸勸他,如此狐魅惑主的小通房,最好早日送走,莫因貪戀溫柔鄉,連累了自己的前程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