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何皇後話說得極輕, 輕得隻有她與溫貴妃聽得見。
她原意是想激怒溫貴妃,引她在禦書房前衝撞自己,不承想, 微屈膝福身的溫貴妃卻是不怒反笑:“姐姐在說什麼?可是太子病重, 您也跟著胡塗了?”
“且不說五公主的身世究竟如何,”溫貴妃的聲音好聽極了, 似水如歌,悠揚婉轉,嬌中帶甜,柔中帶媚,“就說嬈兒如今已是我大淩的五公主,姐姐可是忘了,我朝公主成婚前就可養麵首,何來清不清白?”
“難道姐姐這是在暗指未成婚就養了數個麵首的大長公主不自愛?”溫貴妃低笑,“或是成親前就與榮國公私定終身的長公主失了清白?”
除了剛撕破臉的那一年之外, 溫貴妃人前人後都對何皇後極為敬重, 說話也是客客氣氣, 就是個乖巧沒脾氣的草包美人, 鮮少有這般伶牙俐齒的時候, 何皇後不由得臉色微沉, 撫著珠釵的手緩緩堅捏成拳。
何皇後微微俯下|身,眯了眯眼,再次以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那就看看溫瀾清的婚事究竟能不能成。”
溫貴妃眸色微閃, 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跟著跌落於地,麵無血色。
何皇後故作驚訝, 連忙扶起她, 言語間儘是心疼:“妹妹如今貴為貴妃, 禮數還如此周全,瞧本宮都忘了你還福著身,來人,還不快回貴妃娘娘回翊坤宮。”
禦書房前的小插曲,並未傳到明帝耳中,隻是何皇後雖然暫時出了心底那口怨氣,卻依舊沒能將太子撈出來,甚至,就連見太子一麵也無法。
何皇後不得已,最後隻能求到太後麵前。
太後素來不喜陸君平那個私生子,絕對不會允許明帝廢掉現在太子,扶持陸君平上位。
與此同時,何皇後還立刻派人將長公主請進宮,溫貴妃則即刻派人出宮,通知溫斯年此事。
起初聽聞太子被死士指認,溫貴妃便覺得事有蹊蹺,方才禦書房前何皇後的話,更是印證她心中猜測。
何皇後明顯以為此次是他們溫岑兩家連手做的局。
近日來何家雖然接連出事,但他們在朝中的根基卻非一時半刻可瓦解,太子從小到大累積起來的人脈,也不是陸君平這個中途被認回來的皇子可比,太子若是保不住,何家定會與他們玉石俱焚。
溫貴妃得先弄清楚,這個局究竟是不是大哥屬意岑煊所為,才有辦法想對策。
消息傳到相府時,陸君平與容珺剛好在與溫斯年談事,溫斯年聽完溫貴妃貼身內侍的傳話之後,麵色瞬間冷沉。
陸君平與容珺原先為了回避,隨便尋了個原由退到書房外,打算離開,沒想到溫貴妃的內侍沒一會兒就退了出來,兩人跟著被管事請進書房。
陸君平得知死士指認太子,進而被明帝幽禁之後,大為驚訝:“太子瘋了嗎?”
同時覺得事有蹊蹺。
太子要是沒瘋,絕對不可能在明帝也在的行宮對他下手,難道真的是被人陷害?
溫斯年似是看破陸君平的心思,沉聲道:“此事非我們所為。”
容珺點頭:“溫府好事將近,就算想動手也不會挑在此時,況且,岑元燁為太子伴讀,就算溫何兩家有恩怨,他也不會無緣無故陷害太子。”
岑煊若是那等公私不分之人,明帝也不會對他如此器重,前世也不會明知陸君平是溫家全力支持的對象,依舊幫著太子對付他們。
溫斯年看向容珺:“何皇後既然如此威脅溫貴妃,定然已想好萬全準備,不會自己出手。如今知知已貴為五公主,就算謠言散開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隻是……”
“隻是瀾清與七皇子的婚事,就不好說了。”
顧太後若是要以此取消兩人的婚約,明帝也不得不從。
容珺沉吟片刻:“嬈兒身份一事,隻要榮國公與長公主不認,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陸君平覺得容珺光天化日就在做夢,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榮國公為了你,為了國公府的名聲也許還有可能幫你。長公主巴不得你身敗名裂,怎麼可能幫你?”
話一出口,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溫斯年也在,陸君平不禁抬手掩唇,乾咳幾聲。
溫斯年倒是不以為然:“此事,七皇子大可放心,再過不久子玉也是我們溫家的人,他的事便是溫家的事,榮國公府當年的事,如今知曉的人雖不多,我卻是知曉一二。”
這還是溫斯年頭一回直呼容珺的表字,不再稱他為容將軍。
容珺不由得微微一怔,心底淌過一股暖流,很是溫暖。
溫斯年雖與容珺相識不深,卻感覺得到他與自己是同一類人,不會輕易做沒把做的事、說沒把握的話。
“子玉當真有辦法說服長公主?”溫斯年問。
容珺笑了下,聲音溫和而冷靜:“不必我說服,長公主不是傻子,不久前太子才在我的接風宴上設計了容子揚,意圖將她母子倆拿捏在手,如今何家出事,太子被禁幽,長公主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就算她不趁機將他們踩到底,也絕不會輕易如何皇後的意。”
陸君平還是覺得不妥,搖頭道:“長公主不是從以前就不喜歡雲嬈嗎?不會現在看她成了公主,更是覺得礙眼嗎?”
溫斯年聽見陸君平的話,眉頭微皺:“長公主不喜歡知知?知知以前在國公府可曾被長公主為難過?”
容珺沉默片刻,道:“當時嬈兒是我身邊的人,長公主重禮數、好麵子,明麵上的為難倒是沒有,隻是……”
他眼神轉冷:“隻是曾經以絕子湯裝作避子湯,想騙嬈兒喝下,此事,鐘大夫也可作證。”
當初那碗藥雖被雲嬈親手打翻,但碗裡還殘留幾許,鐘鈺仔細聞過之後便知道裡頭根本不是什麼避子湯,隻是她怕嚇到雲嬈,始終閉口不提。
溫斯年麵色瞬間冷若冰霜。
“當初太子用這麼法子,硬塞了個人到容子揚身邊,當時容子揚理虧,長公主與榮國公隻能忍隱不發,如今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何家與太子接連失勢,她絕不會再忍耐。”容珺說,“想必太子安插於容子揚身邊的女郎,如今已被長公主隨便尋了個緣由打賣。”
不得不說,容珺的確了解長公主,何皇後本意就是想藉旁人之口,抖出雲嬈身世,進而讓溫岑兩家難堪,到時隻要長公主點頭承認此事,便再難杜悠悠之口。
明帝是個好麵子的人,隻要將此事鬨大,天下百姓及文武百官都認為溫斯年故意欺君瞞上,明帝也是受騙才會收雲嬈為義女,到時騎虎難下,按明帝的個性,定會將一切過錯都往溫家身上推。
到時就算太子真的被廢,皇帝也不可能立陸君平為儲君,而溫家,怕是要跟二十年前的容家一樣,毀於一旦。
何皇後對於當年容府的事,知道的雖不多,卻也略知一二,曉得長公主並不如表麵那麼疼愛容珺,她原以為長公主定會趁這個機會幫自己,沒想到長公主直接以身子不適為由,拒絕進宮。
甚至讓何皇後派去的太監帶話回去,要何皇後好自為之,還說了:“珺哥兒與五公主的婚事將近,本宮甚是期待,皇後娘娘莫要在此時犯傻,萬一惹得皇弟不痛快,一怒之下廢了太子,到時連太後娘娘都無力回天,可就得不償失。”
明顯是在告訴何皇後,如今大淩隻有五公主,隻有溫三姑娘,雲嬈是誰,她可不知。
皇後娘娘莫要亂來。
何皇後當下發了好大一頓脾氣,連素日裡那套最喜歡的茶碗都摔了,接連幾日,一點小事便逮著內侍斥責一通,近身的宮人們可說苦不堪言。
何家囂張多年,早在何皇後坐上後位起,便在京城橫行霸道以久,仇家比起溫岑兩家隻多不少,自是牆倒眾人推,有關何國舅及何家子弟的罪證接踵而來,沒多久,何國舅便被罷官。
何家失勢,朝政一片嘩然,何皇後欲與齊家連手,可惜齊妃也不是傻的,不欲卷入何皇後與溫貴妃的的恩怨,屢次稱病,避而不見。
何家為了自保,忙得焦頭爛額的同時,不忘想辦法拉溫家下水,兩家可說鬥得不可開交。
雲嬈對於這些事,知道的並不多,隻曉得太子似乎失勢,並不知何皇後欲將她的身世公諸於世。
一來是她婚事將近,溫斯年不欲她煩惱,二來是所有人都心疼她,不想她好不容易認祖歸宗,還要受到傷害,是以溫家上下,包括岑家人及容珺都對她絕口不提此事。
大淩尚公主與尋常人娶妻不同,本該由男方出的聘禮,全由皇室準備,準駙馬隻需準備嫁妝即可。
賜婚聖旨頒下時,容珺傷勢未好,明帝就暫且將此事往後挪了挪,如今容珺行動自如,馬上就被明帝召進宮,接受駙馬該有的聘禮。
不止有金鑲玉腰帶、靴子,馬鞍等各色服飾,還有綾羅一百匹、銀器一百對、白銀萬兩等,賞賜之多,可說令人咋舌。
就連陪著容珺一塊進宮的陸君平都吃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