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頭一次撒謊演戲,口乾舌燥,心如擂鼓。
容珺溫柔的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道:“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鬟碗沒拿穩,打翻了,彆怕。”
確定她安然無恙,才接過雲笙的帕子,垂眸擦拭衣袍。
“剛好,我也讓鐘大夫親自熬了湯藥,不礙事。”
明月麵有難色:“可是殿下說──”
容珺笑著打斷:“說什麼?”
“你沒端好藥灑了我一身,朝服都被你弄臟,誤了我上朝時間,我沒怪罪於你還為你解了燃眉之急,你非旦不感激,現下居然還拿母親的名義來為難我。”
他麵無表情,冷淡的聲音裡帶著些許自嘲:“果真一切如昔。”
“什麼?”明月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大公子會這麼說,指著雲嬈,死命地搖頭道:“不是我,這藥明明是姑娘自己掀翻的!”
容珺嗯了一聲,狹長雙眸眯了眯,困惑的看向雲笙:“你可有看到藥是誰打翻的?”
“就是她!”雲笙憤憤不平的指著明月,“想來是公子離京太多年,才會連一個小丫鬟都敢不將您放在眼中,在您麵前睜眼說瞎話。”
容珺微微一笑:“方媽媽呢?”
站在雲嬈身側的方媽媽也指著明月,正色道:“老奴看到的也是這個丫鬟,大公子,您就是對下人們太過於寬容,這藥要是在二公子或三姑娘屋裡打翻,還灑了主子一身,早就出去自領五大板了。”
主仆三人麵不改色的指鹿為馬,一搭一唱,登時看傻了雲嬈和明月。
雲嬈沒想到容珺會毫無道理的護著自己。
她率先從錯愕中回過神,見明月麵色慘白,害怕得說不出話來,猶豫了下,道:“公子,此事和她無關,都是奴婢──”
“知道你心善,但彆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容珺輕歎,打斷她的求情,“有些人,不值得。”
高門大戶裡的丫鬟,眼色自然都差不到哪去,明月再笨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公子雖然看起來溫和無害,卻也跟其他主子相去不遠,都不是個好伺候的主,這飛羽苑裡的人,更是個個都不是善茬,怕是與清歡院相去不遠。
也是,這世道,人善被人欺,大公子以前不就是太過和善,才會被搶了世子之位?
明月趕忙跪地,恭敬道:“請公子饒恕,全是奴婢的錯,隻是奴婢若沒有親眼看著雲嬈姑娘服藥,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奴婢亦難辭其咎。”
明月剛說完,外間就響起一道輕脆的嗓音。
“來了來了,藥好啦!”
來人一襲淡綠色衣裙,皮膚白皙,生了一張小圓臉,容顏靈秀清麗,滿臉笑容的端著藥走了進來。
雲嬈剛才就聽容珺提起鐘大夫,但她回來後就一直未曾見到,卻沒想到他是真將人給叫來了,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底湧起一股熱意。
好半晌,她才笑喚:“阿鈺。”
方媽媽上前接過藥,遞給容珺。
眨眼間,容珺已舀起一勺湯藥,喂到她嘴邊。
“喝。”
許是前世的記憶太糟,服下之後那似被利刃反複切割,撕心裂肺一般的絞痛,已經深刻在骨血裡,雲嬈雙唇緊抿,下意識地捂住小腹,打從心底害怕這些藥。
鐘鈺看出她的猶豫,來到她身旁。
“放心喝吧,這避子湯的藥是我親自抓的,火是我顧的,從頭到尾,一眼也沒有離開過,尋常人可是沒有這個待遇呢。”
鐘鈺大雲嬈一歲,出生醫學世家,為太醫院院判鐘太醫的獨生女。
前世,鐘鈺這個局外人,看得比她清楚得多,再三勸她離開容珺,還說願意陪她一塊下蘇州,幫她尋找家人,隻是她當時鬼迷心竅如何也不肯。
雲嬈看著她的笑臉,緊張與恐懼終於淡了些。
一口一口將湯藥服下。
鐘鈺改看向明月,抬了抬眉:“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將熬剩的湯藥及藥渣讓你帶走,讓其他大夫查看。”
鐘容兩家曆來交好,鐘鈺幼時常隨著鐘太醫拜訪國公府,明月自然是認得她的,也知道她在西城開了醫館,是個醫術不亞於鐘太醫的女大夫。
她不止平時專為京城中大勳貴世家的夫人們看病,還曾被皇上召進宮為溫貴妃診脈醫病,身份之特殊,完全不是明月所能質疑的人。
長公主準備的雖是絕子湯,但送過來時,卻告訴大公子那是避子湯,明月不敢多說,她已經見識過大公子的厲害,這個鐘大夫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確定雲嬈服下避子湯,就飛也似的離開飛羽苑。
容珺上朝就要來不及,還得換衣裳,匆匆交待雲嬈幾句話,就帶著雲笙與方媽媽一同離開。
屋內很快就隻剩她和鐘鈺,此時,鐘鈺臉上的笑容才終於慢慢淡了下來。
“你啊。”
鐘鈺略帶責備的看了她一眼。
“我聽雲笙說你被長公主叫過去時,我都做好你被抬回來的心理準備,恨不得將醫館裡的藥全搬過來。”
前世她的確是被抬著回來的。
當時她傷得太重,差點就沒了,後來聽雲笙說,是鐘鈺苦苦哀求鐘太醫出手,她才勉強從鬼門關前被拉回來。
“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勸,”鐘鈺看著她,像還想再說什麼,最後卻隻搖了搖頭,“算了,你便是一條道走到黑的性子。”
“隻是容珺如今立了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他的義弟又是皇上剛認回身邊的七皇子,正是風光無限,京城不少勳貴人家都在打聽容珺的婚事,就我知道的,便有好幾個。”
鐘鈺突然歎氣,語重心長的說:“比如榮平郡主,又比如太子太傅家的岑大姑娘,就連刑部尚書的小女兒也在其中,這些個都不是好對付的主,要是被她們知道,容珺一回京就納了你當通房,你日後怕不被整死。”
雲嬈聽見岑大姑娘這四個字時,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緊。
鐘鈺口中這些貴女,個個都是皇親國戚,千嬌百寵長大的,自是心高氣傲,又豈容自己看中的心上人,被一個身份低微的賤婢給勾引。
何止想整死她,弄死她還差不多。
偏生她前世癡心妄想,不顧這其中的危險,仗著容珺對她的不同與縱容,硬要留在他身邊。
怨不得旁人,隻能怪她自己。
雲嬈起身,將門窗完全關嚴實,確定沒人守在外邊之後,才又回到鐘鈺麵前。
“阿鈺,我後悔了。”她輕聲說道。
鐘鈺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不想當大公子的通房,我想離開國公府。”
此女不止顏色極好,就連衣著也看起來不像丫鬟,她那身衣裳雖然看著低調樸素,沒有繁瑣華麗的繡紋,料子卻非凡品,做工也非常精細,岑時卿更是一眼就瞧出那是由上好的杭羅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