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沈家的香水行,在香行街是很有名的。

一是老字號,已經經營多年,二是香水行乾淨整潔,掃洗人力每日都要仔細清潔池子,走的就是物美價廉的路子。

在香行街上,隻要一拐進去,最頂頭一家,鋪麵最廣門戶最大的就是沈氏香水行。

沈憐雪領著孫九娘剛一進香行街,就指了指高大的門麵:“這一家是總店,也是沈家開的最早的一家香水行,是做凡俗百姓生意的,約莫三文一人,從早到晚都有熱水,一整天不歇業。”

孫九娘跟沈憐雪也沒進去,就在門口占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能看到十幾名男女客人陸續而入。

不僅有人進入,也有人洗完出來,正戴著風帽談天說笑。

孫九娘默默算了算,就算偶爾生意不好或夜裡無人光顧,光是白日一日也能賺五六貫錢,這還是純利。

沈憐雪道:“我……我離家之後打聽過,沈家的這一處總店生意是最好的,往常便是子夜時分,每個時辰也能進一百二百來客人,多是白日忙碌的漢子,晚上過來散散辛苦,順便也可用些夜宵。”

在香水行中,也售賣饅頭、炊餅和酸餡等充饑之物,下了工先來吃用些許,然後在舒舒服服泡個澡再歸家,便是貧苦人家,日子也不少盼頭。

汴京這樣舒適生活,才使得百姓趨之若鶩,紛紛從各地擁入汴京,就為奔波出更好的未來。

孫九娘道:“那這般說來,一日五六貫錢是有的。”

沈憐雪沉思片刻:“水炭和人力占大頭,這一處總店後街尾的沈氏香水雅舍都是沈氏祖上產業,地和鋪都是自家,隻交契稅便可。”

若這麼說來,那每日利潤隻多不少。

孫九娘道:“你家這生意是真好。”

沈憐雪頓了頓,領著她往街尾去:“若不好,若沒有這般銀錢往來,旁人又如何會動心?”

來的路上,沈憐雪簡單同她講了自家關係,孫九娘一聽就明白沈憐雪在說誰。

她笑著說:“對於有些人來說,不光厚利動心,便是隻一兩文,隻要她沒有,就如同蚊子見了血,如何也不會放過。”

“說到底,還是貪婪罷了。”

沈如意想了想,竟覺得孫九娘這話說得特彆貼切,她的繼母,無論在外人麵前是什麼模樣,在她麵前,可不就是那隻見了血的蚊子。

兩個人一路算著沈家營生,便來到巷尾。

巷尾這裡也有一家沈家的香水行,不過鋪麵很小,隻有總店一半大小,但裝飾非常清幽,門口是一排翠竹,顯得頗有些文雅。

沈憐雪道:“這邊的雅舍專做優雅生意,裡麵除了一處小池,其餘都是雅室,大約十來間的樣子,每一間都有單獨的浴池和小廳。”

“價格……價錢我不太記得了。”

她所能說出來的沈家生意大概,大多都是她祖父還在時說與她聽,時隔多年,她確實不知如今幾何。

孫九娘就道:“這有什麼,咱們過去問問便是。”

香行雅舍門口正站著一個頭戴襆頭的灰衣小廝,他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卻滿麵堆笑,看著就很是和氣。

孫九娘跟沈憐雪兩人身上隻穿簡單粗布衣裳,身上的鬥篷風帽都是舊的,沈憐雪穿的甚至還打了補丁,瞧著實在有些寒酸。

但那小廝卻仿佛沒瞧出什麼來,依舊客客氣氣迎上來:“兩位娘子,可要沐浴?”

孫九娘也特彆客氣,笑眯眯問:“咱們想問問,雅間如何來算?”

那小廝口齒伶俐:“娘子您聽好,包雅間兩個時辰,算價三百,送君山銀針、甘棠梨子和炭烤銀杏,還能送個搓背。若是加時,每時辰加一百,以此類推。”

三百價格,可以頂許多人一整日的營生。

還隻算兩個時辰,多了還要加錢。

如此看來,這十幾間雅室,若是每日隻開一次間,一日也有兩三貫錢。

孫九娘跟沈憐雪問清楚價,便點頭說知道了,溜達著隱沒入人群中。

她們暗中瞧了,不過等一盞茶工夫,便有兩三學生匆匆而入,也有身穿錦緞的商戶前來,甚至有富貴人家的娘子們結伴而來,若都隻開一間,那也有三間的營生。

沈憐雪也是做過生意的人,自己會算盈利,她同孫九娘對視一眼,兩人便不再繼續去看。

光這兩家店鋪,每日營生頗豐,難怪那些族老任由沈父繼母欺辱沈憐雪,為的不過是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他們什麼都不用乾,隻要冷漠以對,隻要視而不見,就能收獲比以往多一倍的分紅,何樂而不。

而沈家母女的死活,她們的喜怒哀樂,又同他們這些“外人”有何乾?

畢竟,這個贅婿是沈老爺子親自選的。

孫九娘看沈憐雪麵容平靜,以為她從過去的舊事中走出,便道:“走吧,咱們得趕緊去,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去晚了,萬一你的好繼母醒過味來,反悔可怎麼辦?”

沈憐雪抿了抿嘴,倒是笑了:“她不會反悔的。”

對於沈家,她絕對不會放手,哪怕放棄沈憐雪,放棄掌控她的快樂,她都不會放手沈家。

這個她費心籌謀到手的家,她已經攥在手裡的聚寶盆。

從香行街往東走,大約一刻便能來到香蓮巷,沈憐雪領著孫九娘往巷中走。

短靴踩過巷中落了的黃櫨,發出清脆的響聲。

沙沙,沙沙。

沈憐雪重回這條熟悉巷子,以為自己會心如刀割,以為自己會難過萬分,到頭來,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平靜。

仿佛過去的那些痛苦與折磨,那些謾罵與排擠,當真成為過去,也當真不在她心中占有半分田地。

現在的她,隻想跟女兒好好生活,努力賺錢,期待有一日可以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鋪麵,跟女兒擁有自己的家。

沈憐雪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孫九娘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背,她才清醒過來。

她猛地抬起頭,沈家熟悉的門楣便出現在她眼前。

這塊牌匾從她母親生時就有,幾十年過去,依舊高高掛在門楣之上。

歲月蹉跎,匾額斑駁。

它隻是安靜看著這個家族,看著家族中發生的一切。

沈憐雪回過頭來,對孫九娘道:“我們進去吧。”

她說著,不用孫九娘動手,自己上前扣了扣門扉。

沈家並非什麼高門大族,族中雖也出過讀書人,不過秀才之類,連個舉子都無。

沈家的門扉不過是黑漆木門,門前空空蕩蕩,隻有個掛燈的石柱,門樓也窄窄小小的,甚至無法遮住孫九娘和沈憐雪兩人身影。

沈憐雪扣了三下,裡麵就傳來懶洋洋的嗓音:“來了,請等。”

不多時,沈家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現在門縫裡的,是個三十幾許的中年男子,他身上衣服還算乾淨,也並非睡眼惺忪,倒是還有些體麵。

中年門房原本隻是瞧見比沈憐雪高了半個頭的孫九娘,片刻之後視線在落到沈憐雪臉上。

“誰……你……”

門房那雙細眼一下瞪大,他結結巴巴地說:“二……二小姐。”

聽到二小姐這個稱呼,沈憐雪漆黑的眼眸毫無波動,她隻是道:“李門房,我如今不是沈家的小姐了,你叫我沈娘子吧。”

李門房當即結巴道:“你,你回來作甚。”

沈憐雪淡漠地看著他,不做聲,也不答話,仿佛他根本就不配聽理由一般,一句話不說。

是了,一個門房,問曾經家中的小姐為何歸家,他又如何有這個臉麵。

李門房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想到如今家中的當家是誰,又看到沈憐雪身上陳舊的鬥篷,細眼一挑,立即便陰陽怪氣起來。

“既然不是沈家小姐了,那便得等咱進去同大娘子請問,”李門房裝腔作勢,“還得勞煩沈……娘子,在門口等上一等。”

他把沈娘子三個字拖得老長,仿佛嘲弄她並無夫家便成了娘子,又似乎隻是因她的冷漠而反擊。

沈憐雪對沈家的所有人都沒有好感,她甚至厭惡自己曾經長大的家,李門房什麼態度,她也根本都不在乎。

但孫九娘卻橫眉冷豎:“沈家請我們上門來,我們便來,結果來了就是這個態度啊。”

孫九娘嗓門洪亮,一句話喊得前院都能聽到:“若現在不清咱們進去,咱們這就走,也不知你……”

“你這個門房,當不當得起耽誤大、娘、子重要差事的責任。”

李門房說話拖遝,陰陽怪氣,難道孫九娘不會嗎?大娘子三個字她一字一頓,說得彆提多大聲,若是再小門小戶一些,怕是大娘子本人都能聽見。

果然,孫九娘這麼一說,李門房立即便猶豫了。

沈家的事,他也不過隻知道大概,原來沈憐雪還在沈家時,他自然能聽到內宅女使的閒話,現如今沈憐雪已經離家兩載,重新站在李門房麵前時,他幾乎以為是個陌生人。

若非她那張芙蓉麵一如往昔,她那雙桃花眼依舊漂亮奪目,他或許已經忘了這個沈家引為恥辱的女人。

李門房呆愣在那,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行事,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女音響起:“我沈家隻請沈娘子一人,哪裡來的咱們你們?”

沈憐雪抬起頭來,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從前庭匆匆而來,她長了一張掛滿皺紋的瘦長臉,眉眼上挑,刻薄至極。

看著沈憐雪的時候,目光裡並沒有久彆重逢的喜悅,隻有看雜碎一般的厭惡。

若是她記憶裡的沈憐雪,這會兒隻怕已經漲紅臉,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然而此刻,挺直腰背站在她麵前的沈憐雪,臉上卻沒有半分窘迫和瑟縮。

她那雙深黑的眼眸仿若淬著滿天繁星,明媚奪目,漂亮得讓人難以忘懷。

沈憐雪就那麼平靜地看著她,許久之後衝她點頭:“潔管家,許久不見,這位是孫娘子,是我的摯友,特地陪我回來一趟。”

“怎麼,”她緩緩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柳潔從未見過的優雅笑容,“沈家如今連舊相識的好友都不歡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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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九娘給沈憐雪用的詞是舊相識。

意思很清楚,沈憐雪不想沾染沈家舊事,也對自己同沈家的關係並不在乎,她似乎隻是單純應邀而來,並非想要重新回歸沈家。

作為內管家的柳潔自然知道柳四娘是什麼心思,聞言微微一頓,臉上的厭惡未變,話語卻多了幾分謹慎。

“如此,便請沈娘子及……這位娘子一起進來,還得略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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